《诗经》中曾写道“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当我默默呢喃着这些两千年前的泣泪话语,一种共通的情感仿佛穿越时空直击我的胸膛。“父母”二字是造物主赋予的最伟大的角色,血液里流淌的是传承,脉搏中跳动的是坚守,一声呼唤便是一辈子的守候陪伴。
中国人自古含蓄,崇尚语言和行为上的委婉,欣赏曲径而后通幽的意兴。父母与孩子是最亲密的存在,但往往最羞于直接表达深厚的情感。中国家庭的温情或许不在于拥抱和亲吻,而是一个眼神的肯定,一个细微动作的呵护。2014 年春晚的歌曲《时间都去哪儿了》引发全民讨论,“时间都去哪儿了,还没好好看看你,眼睛就花了,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温柔的旋律缓缓流淌进观众的心田,平实却动人的歌词配上歌手真挚地演绎引起了观众的共鸣,对亲情强烈地呼唤瞬间钻入心肺。原来我们并不是对亲情迟钝或不屑于表达,而是这份感情已经融进血肉中,与生命相生相伴。有时,父母与孩子之间令人感动的或许并不是一件大事的突然触动,而是一件件细微小事的堆积。情至深处,言语便成了最苍白无力的存在,但朴素真实的亲情却在不经意间就使人们红了眼眶。
撒开脚丫肆意奔跑在黄土地上,在田埂里打滚,在树干上摇曳,在河流中翻腾,在山上探索,尽情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我所以为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是我自己创造的。可只要我一回头,我就能看见远处父母温暖的身影,原来我所有的肆意和天真都是因为远处有着始终如一的守护。小学时不经意间被路过的摩托撞倒,当时发出的强烈撞击声早已消失,曾引起哇哇大哭的疼痛感已经模糊在时光深处,不再记起。但父母与司机的据理力争却成为了我那个年龄段最深的记忆,或许是曾未想到被土地滋养的如此温和的父母竟然也有这般强烈的护子情绪吧。
父母长于山水间,耕在黄土地,年轻时也曾有着冲破天际的梦想,但现实折断了飞往“远方”的羽翼。他们便将梦想与期待寄托在我和哥哥身上,在生活琐事上允许我们随性而为,但在学习上却从未让步。他们坚信“知识改变命运”,再狭隘的目光也不能让孩子不上大学。农村的生活琐碎却又繁重,日复一日地在土地上耕耘、播种、收获,夕阳落山后再慢慢向着远方的那处炊烟走去。在冲去土地留给他们的泥渍,摆脱劳作的疲倦后,他们还是会乐此不疲充当着“监督工”的身份。安安静静搬个凳子坐在我们身旁,仔仔细细翻开学校作业,一面一面地检查。当时我不懂他们为何对于自己根本看不懂的作业如此“痴迷”,甚至于反反复复地观赏,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这些看上去简单的作业承载的却是父母二人逝去的梦想和对子女最真挚的期冀。步入初高中阶段,蠢蠢欲动的叛逆之心曾让我试图“反抗”,我会用种种原因来为自己的肆意妄为找借口。但是父母会时常来学校为我送来精心熬制的各种“补品”,询问我关于学习的种种情况,默默聆听又时常对我进行叮咛告诫,同时也会讲述平平淡淡的家乡发生的新奇事件。话语透过微风传递,朴素却温暖,仿佛此刻世间万物都为我们而止步。那时我才恍然大悟,树高千丈也终将落叶归根,航海万里也将回归港湾,或许我们之间存在代沟,但却从未有过隔膜。年龄、身份、知识、能力……并不能阻隔这世间最无私最真挚的那份刻入骨髓的联系。
“旭日东升的代价是夕阳逐渐西下”,年少时我对此话不屑一顾,以为父母就是动画片中的卡通人物一样,永远都不会老去。当风华正茂的我们时不时感慨自己是个“老腊肉”时,父母在旁边便会打趣,说他们才是“老腊肉”,都要年过半百了。是啊,父母早已不再年轻,最青春的岁月选择将根植进土地,最美好的年华都播撒在我们兄妹二人身上。看着我们从咿呀学语的年纪到逐渐能够独挡一面,而自己却在这个山村看着一年又一年的四季变换,是否他们也会偷偷抱怨岁月的残酷呢。
人与时间的较量最终会使人形成可触摸可感受得到的老态,生命最终也将随时间化为乌有。但也请时光再慢些吧!善待这一群为子女无私地付出大半辈子的人啊!莫再侵蚀他们的脊梁、松弛他们的肌肤、佝偻他们的身影啊,请给他们多一点点缓冲的时间,给我们更多一点尽孝的日子吧!岁月在时光的罅隙中不曾回头,人的一辈子也不算漫长。父母与子女的缘分,从啼哭开始区区几十年间,又归于结束,而我们成为了偷走父母时间最多的“小偷”,所以,请再多一些时间,请让我们以另一种形式还给他们那被偷走的几十年光阴吧!
(作者为文学院2019 级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