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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天我们聊父母。

回想起来，经常有同学跟我诉说家庭的种种不如意，有的是小小吐槽，有的是深深怨念。因为我们周围有同学衣食无忧，吃穿不愁，浑身名牌，研学旅游。也有同学精打细算抠抠索索假期打工贷款上学，带有深深的自卑。有的是生活贫困，有的是家庭变故，有的是飞来横祸，有的是无法沟通，有的是争吵不休。有的是感觉被家庭所拖累，有的是遭受了跟别人对比的种种尴尬和难堪。也有的直接说痛恨自己的家庭，也有的直接说痛恨父母；也有的说如果自己生在别样的家庭命运完全不一样……

听着这些倾诉，我也想到我自己。二

几年前的一天，我和我爸妈吃饭聊天。

我们能聚在一起吃饭也挺难的，不在一起住，我妈没工作，我爸在物业打工。平时聚少离多，主要责任在我。也有人问我爸，说多长时间能见“川哥”一次？我爸有时候会开玩笑说：看缘分，主要是从网上看他。

这玩笑其实不好笑，我一点儿都笑不出来。我对工作付出很多，对家庭一直怀有亏欠。所以，每次我们家庭小聚也像过年一样。然后，就这么说说话，吃吃饭，难得的温情。吃着饭，我爸突然冒了一句：爸妈也没什么能耐，很多事也帮不了你，知道你辛苦，知道你忙，但是我们只能看着，看着你一个人打拼，有时候看你很疲惫，我们很心疼，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也没什么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难过得想哭。我记得当时说了很多很多话，说我特别知足，从来没有抱怨。我让他以后不要再讲类似的话，永远都不要再讲。

我特别害怕父母自责，我特别感恩家庭带给我的一切。三

说起来，我爸妈应该没有给我特别好的物质生活。

我出生和成长都在农村，非常典型的山东农村，从小放羊养猪养兔子，耕地打水割麦子，摘棉花收玉米，暑假要天天割草，准备家畜冬天的草料，我住过漏雨漏雪的房子，也赶过集卖过菜……

在我的童年、我的中学、我人生的前二十年，我们家里连一台电视机都没有。记得我上高中周围很多家庭陆续有了电视机，也有客人在我们家做客，感慨说家里都没个声响，好歹弄一台黑白的看看。我爸说也考虑过，但孩子们不喜欢看电视就一直没买。我当时还特别不懂事地回嘴：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看电视！然后留下一屋子的尴尬挥之不去。

当然，后来还是没买，确实没钱买。

我家人没有受过良好的学校教育，我妈没上过学，不识字，会写的也就是自己的名字，赶集卖菜记账本统统靠自己开发的语言。我爸是高中毕业，在村子里已经算是高学历。我上高中是四处凑钱的，上大学也是申请国家贷款，当然后来到南京工作买房子也是靠自己一点点积攒。

说这些给谁听呢？给你，给你们，给所有的青年朋友们，当然也说给你们的父母。

我想让你知道其实我们都一样，可能受了些穷，吃了些苦，只不过表现形式有些区别。我也想让你们的父母不必自责，因为很多时候我们都无从选择。父母也不见得就想坐困愁城，也不见得就希望自暴自弃，也不见得就是甘心穷困潦倒，也不见得就是想让子女自生自灭。有时候是他们拼尽全力，却无能为力。就好像在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曾发现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

问题是，即使一切都无法选择，依然不妨碍我们期待未来的美好。一定要相信，苦难本身并没有意义，我们面对苦难的态度构成了意义。

对我而言，我感激我成长中遭遇的一切，我感恩我的父母。如果说我们对父母有期待，我们最需要的其实不是衣食无忧，是他们让我们能够成为我们。四

1998年，我上高中。我从初中就开始偏科，中考语文差几分满分，数学差几分及格，这个习惯一直伴随着我，始终如一。

所以我希望能够学文科。但是那时候流行的说法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爸妈希望我能够将来自己找到工作养活自己，既然学了数理化听起来是那么的百毒不侵无往不利，于是他们坚定地让我放弃了没有前途的文科。

于是我进入了高一理科1班，我的学号是78号，我们那个时候的高中简单粗暴，学号就是名次，我们班有82个人。

梦魇正式开始。五

我们的数学老师特别关照我。几乎每堂课都会让我回答问题，所以每次数学课我都死去活来。每次他讲一道题目，就会问大家会不会，然后想半天，用手一指我，你来做一下。然后我就哆哆嗦嗦上台，然后哆哆嗦嗦做题，然后哆哆嗦嗦下台。然后数学老师就会问，对吗？全班就异口同声：不对。他就摇摇头，叹一口气，自己讲。下一堂课，再讲一道题，他会继续问大家会不会，然后想半天，继续一指我……偶尔做对一次，他就松一口气，好的，那这道题就不讲了。

我曾经以为是不是我家人让他特意照顾我。后来才想明白，其实他是用我做标准，只要我会了，全班都会了。

物理和化学是另外的两重打击。我在理科班所有的回忆几乎都是这样的黑色和绝望。后来，我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晚上很难入睡，白天昏昏沉沉。成绩和生活的不如意导致我严重的自卑和内向，不爱说话，不敢看别人的眼睛，走路喜欢溜墙根。我自己就像担惊受怕的小老鼠在校园里孤独行走，别人随便一句话都能影响我的心情。我曾经在高中写过三年日记，后来打开真是看不下去，全是些唧唧歪歪的芝麻小事。我跟家人提出过转到文科班，家人没有同意，劝我再想想。（上）（摘自《南航徐川》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