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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阜师范大学 - 《曲阜师大报》

艾 粑

作者:文学院 崔光青    
2024-06-15     浏览(52)     (0)




  我上幼儿园时,外婆负责接送我。每天放学后,我就乖乖地望着门外,等着梳着大麻花辫的外婆,来牵着我的手回家。我们一起走过小巷、石桥、田间小道,回到那个带着木柴味的家。
  每到四月,外婆常带我搜寻鲜嫩的艾草,做我最喜欢的艾粑。她带着一个桶,也给我一个小袋子,我就像个小跟班走在她后边。那时的外婆脚步稳健,头发乌黑茂密,不一会儿就能采半桶艾草。她看中一块艾草地,就蹲下,把桶放在一边,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一开一合,指甲染上暗绿色,而桶里的艾草便慢慢堆了起来。
  我常常是帮倒忙的那个。看到田埂边和艾草形状相近的野草,我用力拔起,有时还带着些湿泥,一股脑塞到我的袋子里。有时只掐一株艾草最上边的几片嫩叶就急着找下一块艾草地。我这边找找,那边看看,学着外婆弓着身子找艾草的样子,向更远的田埂走去。往往最后把袋子放在一边,去看看其他花草了。
  当外婆采满一桶艾草时,就大声唤我回家。我才拍拍满是泥巴和草屑的手,抓起袋子向她跑去。她左手提桶,右手牵我,低头笑着朝我的袋子看,问我: “给外婆看看你弄了多少。”我用力向上提着袋子,跳着说: “有好多!”但往往是泥土和杂草里混着少得可怜的艾草。就这样,我们在浓郁的艾草香里走回家。
  外婆用井水淘洗艾草。然后添柴烧水,把洗净的艾草倒到锅里,焯几分钟后捞出、切碎,不一会儿艾草就变成了一大盆绿浆。外婆又把面粉、糯米粉、水倒进去,把袖子撸到小臂上,一下一下地按下去,又把摊开的面团叠起来,再按下去……揉好后,我赶紧洗好手,叫嚷着: “我也要弄,我也要弄!”外婆就把灶台上的盆端到条凳上。我揪一块面团,放在手心揉几下,面团变成了个圆球,再用力一按,一张中间厚、边缘薄的绿饼就完成了。然后交给外婆,她把绿饼放到热好油的锅里,再放些白糖,煎几分钟,香味就挤满了屋子。
  外婆把煎好的艾粑夹到大碗里,我立马抓一双筷子,插到艾粑里,对着它呼呼吹气。外婆看我猴急的样子,笑道: “慢点吃,别烫到了。”
  艾粑外边带着一块块的金黄色,糖浆淌在上边,几滴滴在地上。我咬了一大口,立刻被烫得咂吧咂吧嘴。艾草的微苦和糖浆融在一块,外边酥香,里边软糯。我边吃边笑,举着手里的艾粑,让外婆一起吃。
  外婆和我各自拿条短凳,坐在屋外,边吃边看人们赶牛回家、云从白变红再变黄、一大群蝙蝠在房顶上飞……我问外婆蝙蝠在干什么,她说它们在吃蚊子……微风吹过,把艾香吹到更远的地方。
  飘向远方的,还有外婆。几年前外婆得了糖尿病,一次突然晕倒后就瘫痪了一只手和一条腿,那条大黑辫子很快就变成了灰白色的稀疏短发。在我高三那年,外婆终于摆脱病痛的折磨,去了另一个世界。
  而在这个世界,外婆留给我的是那充满艾草香的童年和一份越咂吧越苦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