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 味
近来总是想起家乡。兴许是天气渐热，食欲愈发减退，热腾腾的饭菜吃了几口就撂下了碗筷，倒让人格外思念起家乡的味道了。在沿海的朋友向我抱怨起当地偏甜的口感令人难受时我还不以为意，此时却也开始感受到嘴里发淡是一种多么难耐的体验了。
我总是觉得，印在舌尖上的记忆最为深刻和隽永。小时候看呼兰河传，对街坊琐事一概不记得，倒是许久后还眼馋祖父捉回的鸭子，总暗戳戳觉得那鸭子一定皮厚肉嫩，似乎透着纸面都能尝到鲜。课本上印象最深的，也永远是有关食物的篇章，榆钱、鸡枞菌、杨梅和咸鸭蛋，现在想来仍令人垂涎。因而想起家乡，舌尖上也就开始隐隐有了熟悉的味道了。
要说起夏季，果然还是冰粉、凉糕最为惬意。大街上用一方巨伞遮蔽出两三阴凉，歇脚的人们点上碗晶莹剔透的冰粉，浇上红糖水，就是比冰淇淋更甘甜、性价比更高的夏日消暑神器。然而现在小摊上用的白凉粉兑出的冰粉或是冰粉籽的手搓冰粉，都不是我童年的味道。小时候外婆会从老家带回新鲜的冰粉果，黄澄澄的一大袋，清洗干净后放在水里捏碎，柔软的果肉笼在手指上，有种莫名的乐趣。疯玩之后回家，桌上那一碗用白瓷碗盛好的冰粉，就那样承载了我童年夏天的回忆。
时令的瓜果是直接从田里摘的。夏季的家乡，午后空气中似乎有一团蛰伏的热浪，人几乎懒得动弹，只听得见风扇嗡嗡的响声。唯一能使人有出门兴趣的，只有母亲催促去附近田里摘草莓或是西瓜的声音。扒开叶片，摘下饱满的果实放进篮子里，收获的喜悦能盖过高温持续的侵袭。最快活的瞬间是在田埂的荫蔽下清洗好刚摘的草莓，切开西瓜，阳光下果肉闪着盈润的光泽，那才是整个夏季都贪恋的美味。
去年冬至，为了吃上一口羊肉汤，我跋涉一个小时又等待两个小时才找到一家羊汤店。最后入口的瞬间，却油然生出一种失望来。不是不好喝，却总是少了点家乡的味道。于是夏天的时候，虽无比想念那一口冰粉的甘甜，却也没有生出要去寻找的心思。有时也不禁会想，我思念的到底是舌尖上的回味，还是那些漾开在水里的冰粉果肉，那些田间的欢笑，那些疯玩后回家总能品尝到绿豆汤的时光呢？
我愿意走过千山万水去寻觅一抹回味，但是就像呼兰河传里的旧日时光，即使我走过千山万水，似乎也再难寻回当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