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梁,水桥也。 ”这一直使我困惑,从小到大见到最多的就是山,何处有桥呢? 据说我们村所在的地方有一百座山,曾经有个人站在最高的山峰上细数,死活只数到九十九座山,因为他遗忘了他脚下的这座。 山多,树多,所以取名为“包树梁”。
儿时,去村小上学,我要从山脚爬到梁上,石头的缺裂处就是路。 我小心翼翼,脚趾拼命地勾着那裂缝,手抓住旁边的小树小草,生怕掉下去了。 有时父亲去镇里联络买苗木的人,会和我一同上山, 父亲说愿意做买卖的人很少,“因为都是山, 人家怕苗子运出去就萎了,但还是要出去问问,你要吃饭上学啊。”我们一同爬过这些由石头裂缝构成的呈抛物线的上山路,才能抵达各自要去的目的地。 也许我们的“梁”不是水桥,而是山桥,翻过山才能看到平地,看到外面的世界。
到了去小镇上学的年纪,家后多了条泥泞小路,那是政府出资修的。 宽阔的路应该能容得下货运车, 它从山脚直连到山梁的一侧,中途必然有一陡坡。 天晴,石子硌脚,累得我哼哧哼哧;雨天,泥坑如痘印,行一步便要在草从上撇去鞋底的泥。
路的左旁是树木丛生、岩石上布满青苔的高山,从右旁望下去能看到田埂、青瓦土墙还有坟墓,也能看到父亲扛着锄头在地里栽种树苗。 他深一脚浅一脚,锄头一挥一收,汗水爬上他的额头和衬衫。“婷儿,给我端杯水来。”父亲一抹额头,冲我挥手喊道,继而在手掌上吐口泡沫,搓一搓又开始干活。
来年春末夏初,压路机发出“轰轰”声,一旁的工人满身都是水泥。 母亲正吆喝我们去给树苗除草。 我一把一把地抓那野草,指甲盖里全是泥。 偶尔在田埂处偷懒,望着施工队,幻想着以后能搭车回家。 突然有连带着泥巴的草根砸来,眼前直冒星星,我委屈地望向母亲。 只见她背朝天,面对果树苗,和旁边一同照顾苗木的人说着:“这苗儿绿油油的, 长得真爱人,肯定有人抢着收。 ”一晃眼到秋,秋天是买卖苗木的旺季,屋后的路也已竣工。 父亲哼着小曲儿开着三轮车,载着满车的苗木上梁,行驶在焕然一新的水泥路上。 路的左边仍是高山,自右边望去,能看到各家田里绿油油的树苗,能看到正在修建的砖房。
到我上初中时, 家乡的苗木生意蒸蒸日上。 赶上修新农村,我们都搬到了梁上,一户户白瓷砖房坐落在公路旁,邻里串门嬉笑。 过年时,家家齐放烟花,像山涧淡紫的扁担花,瓣瓣分离,瓣瓣缀有点点花纹。(赵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