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刘燕 摄
清明一过，气温先是乍暖，而后骤降，在暖和寒的交替中，南方的雨季悄然而至。雾蒙蒙的天，湿润润的地，连出行都多了些忧虑，穿上宽大的雨衣，或常备上一把雨伞。即使牢牢地躲在伞下，冷不丁地有几滴雨水从脖子钻入，或是行走间，还要担心视觉上已与地面融为一体的水坑、飞溅起的泥点水花，以免带回半身的泥泞。即使回到家，也躲不过这潮湿的雨季，呼吸间仿佛空气都是湿润的，墙壁、地面都铺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手触摸到的布料、家具无不是潮润润的，更让人忧愁的是在晾晒后越发沉重的衣物，已发酵出雨季的独特气味。
然而雨带来的并不全然只有忧愁，春雨有其独有的柔和、细腻，它不似夏雨一般热烈急促，硬币大的水滴落在地面便瞬间蒸腾，像往蒸笼里倒了一瓢水，闷得人头晕脑胀；也不似秋雨一般深沉寒凉，夜里冷不丁地下落，留给人们一地的落叶残花和寒气突袭的长夜；更不似冬雨的砭人肌骨，时而似刀剑，时而成冰霜。春雨如丝线、如玉珠，丝丝连成了线，珠珠缀成了帘，千条万条垂落，世界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幕，一切都模糊了，都看不真切了，你看雨落在远处的树上、田野间，烟灰色的树梢仿佛张开了圈圈细密的绒毛，左右浮动，宛若轻柔的呼吸，鲜翠欲滴的禾苗盖上了一层白烟般的纱帐，叶片轻轻垂落，滑动着湿湿的流光；你看雨落在池塘、湖面、溪流中，水雾四起，氤氲了一大片，细细密密，点点滴滴，深深浅浅，水面漫涨，绿草如柔丝般在流波中舞动，春水欢腾着，越过田野，绕过村庄，奔向远方的群山；你听雨落在屋瓦、青石板上，滴答滴答，由远及近，宛若一首敲打乐，雨水从屋檐潺潺泻下，如同玉串相击的珠帘，又仿佛碎玉相触、叮当作响的风铃，在寂静中泠泠奏唱。雨幕中，天地万物仿佛都被意象化了，山色空蒙而多情，水波渺茫而波澜不兴，青石板、油纸伞让人幽幽生出丁香一般的愁绪，客舟、听雨又显悲凉沧桑。
雨，是天地的交会，是自然的交融，雨丝从天际垂落，千丝万缕，落入大地，融进万千生物的身体中，完成生命的延续。春雨洗去了天地间的尘土，留下最原始的气味，有时如西瓜一般清甜，落入泥土是淡淡的土腥味，打落在花丛中又是别样的清雅馥郁。
记忆中仿佛经历过无数个雨天，然而能够真切回忆起的，便是我坐在外婆家门前的屋檐下，等待着她回来，我能够清楚地回想起房屋、田地、池塘以及门口的枣树、枫树在雨中的细节，空气中弥漫着的潮湿木头味，雨水从屋檐滴落，在落地后分化成细小的水珠四溢飞溅，打湿了我的脚腕。又下起雨了，淅淅沥沥，嗒嗒滴滴，万物都身处于这天地奏响的节律中，静听一会，不知不觉间情绪与记忆交织，混合出独特的感官体验。又是一年雨季，不再去抱怨雨水的连绵不休，选一个幽静的下午、万籁俱寂的夜晚，静待雨停、等候人归或只是独自一人享受此时此刻的静谧、孤独，看雨丝斜斜地敲击在窗户上，承载着人的思绪流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