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世间只有夜晚,才能褪去些浮躁,得一份恬静。
雾丝一样的雨,轻轻的为夜笼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柳叶缀着清风,来回摇曳;云层薄弱的地方,青涩的月浅浅渗出些许微光;不知名的鸟儿,在巢里酣睡香甜。仿佛一切归于寂静,如同晕染并不分明的水墨画一般。以至于无人注意到,墙角隐蔽处的花,在睡梦中轻轻呓语,竟成了寂静中唯一的聒噪。
沉醉在一朵花的梦里。这是一个墓碑旁,遍地凄凄,不需要这朵花来衬托他们的悲痛。这梦可真奇怪!蓦然,一滴红色的雨落在它的身上,它抬头看,墓碑上赫然用血刻着两个大字“楚魂”!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这声音的源头,是个老者。他遗立风中,纵情忘我,视天地于无物,又似仙者。
“重华不可遌兮,孰知余之从容!”他在说什么?花是听不懂的,但这朵无知的花却被他的情感、他的激动所感染到了。那老者行至江畔,指天指地,大声嘶吼,却又突然,喟然长叹。风停,浪声渐息。他猛然转身,凝望着“楚魂”,这朵娇小的花,被着深邃的眼神震撼到了,他的眼中有深沉、有遗憾、有故事,有无法言说的、悲壮的痛。
这是一个孤独的人。这朵花仓促的给这位老者下了定义,却与自己当初的孤芳自赏不同,他的孤独,有着沧桑、有着愤恨、有着无奈。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他悠悠的长叹,吐出一口浊气,毅然的转身决定永远沉睡,埋葬那悲壮的故事。风攸然的悲哀,极力的想要挽救一个不朽的灵魂。这朵花也随着风,不知去了哪里。
这是一个比墙角还要阴暗还要森冷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味儿,它还在回味那老者诀别前的眼神,突然,有什么东西向前蠕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浑身血痕又掺着肮脏泥土的人,他应该受了很重的伤,一边向前蠕动,一边喘息。这花不明就里,怔怔的看着。
“迁堂堂七尺男儿,无颜…苟活。”这人发出了微弱的声音,绝望,像深渊处的最后一点回音。与老者铿锵有力的悲哀不同,这样的悲哀,更显世态炎凉。
“迁乃史官…守正,迁…且残活于世,史,需传于后世。”这人温温吞吞的又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开始爬到墙边,拖着一地的血痕污垢,靠着墙,大口喘气。这里很阴暗,但他的眼神是黑暗中唯一的明亮;这里很压抑,但他的眼神,突然迸发出坚强不屈的希望。蓬勃的生命力与强悍的精神,竟支撑着他坐了起来。这也是一个孤独的人,但人与人的孤独并不相通,人与花更是如此。他眸光灼灼,越发有力,越发坚韧。
蓦地,风来,只带走了那朵小花,临走之前,它摇了摇身子,留下了一片最完美的花瓣。
风乍停,从一朵花的梦里醒来,晨曦微光,彼时灿烂,它还安于墙角的一隅,却不再孤芳自赏、不再孤独。是它的前世?是它的今生?也许一切都从未发生,也许一切只是一场半昧半明的梦。
爬山虎依旧低头,默默的打着腹稿,世间褪去些恬静,添了份浮躁。
墙角的花懂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