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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界学院 - 《张家界学院》

天下凤凰 天下兄弟——深切缅怀黄永玉黄永厚先生

作者:杨瑞仁    
2023-10-31     浏览(50)     (0)

作者与黄氏兄弟有亲缘关系,是黄永玉先生的崇拜者。他多次受邀参加黄永玉画展和学术活动,与黄永厚先生也有书信往来。作者缅怀黄永玉先生,介绍了黄氏兄弟的成长经历和艺术成就,并描述了他们的书法和绘画作品的特点和价值。


杨瑞仁与黄永玉先生合影

黄永玉先生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中国著名画家、文学家。1953年,先生凭借木刻艺术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在国画领域,以画荷闻名。受沈从文影响,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是跨世纪跨专业的艺术大家,享誉天下。先生2023年6月13日去世,至今4个多月了。黄永厚先生是安徽省合肥工业大学教师,安徽省书画院画师,后成为寓居北京的专职画家。先生出版有《黄永厚文画》《头衔一字集》《冰炭同炉》《徐渭的选择》《渐江和我们》等画集和著作。《中国图画》为他出了一本黄永厚专辑。他笔下的魏晋人物长发纷飞,衣袂飘飘,袒胸露腹,粗粝怪诞,孤高傲世,有一种“兰惠深谷中的气质”(黄永玉语),黄永厚先生也是跨世纪艺术大家,文人画大家。先生于2018年8月7日去世,至今已经5年多了。我与黄氏兄弟是凤凰城老乡,有点转弯抹角的亲缘关系,世交关系。作为吉首大学的教师,多次聆听两位先生的学术报告,读过先生的书,是黄氏兄弟的崇拜者。历年来多次受邀黄永玉先生画展和学术活动,与黄永厚先生也有书信往来。我曾写过关于黄氏兄弟的文字,此次受邀撰写缅怀黄永玉先生的文章,我想把黄氏兄弟联系一起,从个人侧面提供一点材料、一点认识,表达个人深切缅怀之情。浓浓故乡情清代的凤凰城很小,踞山而建几平方公里石头城,几千居民,“哪家有几双筷子都清清楚楚”(凤凰俗语)。地方闭塞,城内联姻结亲,子子孙孙繁衍,转弯抹角就是亲戚。我有一个大表姐,就是黄氏兄弟姑舅血亲表姐。沈从文是黄氏兄弟表叔,也是大表姐的亲舅舅。我父亲也是大表姐的舅舅,但与沈黄两家却没有血缘关系。我家人多,大表姐常来家打牌,有时提起沈家舅舅和黄家表弟们,特别是黄永玉。在大表姐的故事里,黄永玉在凤凰城亲戚里是“厉辣王”。有时突然从身后被扯辫子,表姐就知道是黄家“厉辣王”表弟。黄永玉离开凤凰以后,凤凰情结持久而牢固,像安泰离不开大地,常常回到家乡,吸取灵感,从“故乡思维”里不断获取力量和勇气。“我的心,只有我的心,亲爱的故乡,她是你的(黄永玉《我的心》)。”滚烫的语言,充分表达了游子赤子之心。先生每次回乡,对故乡故人尤其热情和推崇。黄永玉在凤凰城修建夺翠楼后,大表姐上夺翠楼看表弟,黄永玉一眼认出大表姐,给人介绍“这是我的表姐”,并主动现场作画送给表姐。可表姐不太懂画的价值,拿着画到一家装裱店去装裱,当时装裱费大概几十元人民币,大表姐嫌装裱费贵了,没有去取这幅画。一次,大表姐和我讲起这事,我告诉她,按当下市场收购价格,这画值百多万人民币。表姐说,都忘记送哪家店了,找不到了。

黄永玉写了很多回忆故乡人事文章和诗歌,特别是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上中下三卷,详细记录和描写了他13岁前在故乡凤凰的生活,其中就有描写文昌阁小学同学的不少文字。我的堂舅陈开远是黄永玉文星街街坊,小学同学,是以黄永玉为首的小孩“狭义党”一员。算是一种世交。小说就有多处描写这一帮玩伴的生活,“跳岩上又过来一帮子人,里头有陈开远、吴道美、陈文章、田景友、田应生、王本立、戴老毛、顾远达、朱一鬼”(《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下卷809页)。小说提到的这帮同学全是实名,“陈开远”名列第一。接着,小说有一段对自己和伙伴比较评价,“序子(即张序子,黄永玉化名,笔者注)这人有一种不知所以然的吸引力,他对人并不特别亲切,关心,也不见哪样特别本事。论博识规矩他不如陈开远,读书不如刘壮韬,成熟懂事不如田景友,不如吴道敏的婉约,不如滕代浩的易趣多能。当然更不如戴国祥、顾凤生、顾远达的家世;不如朱一贵的憨厚及其令人生畏的家事诡秘……序子喜欢读课外书,这举动给别人关系不大;喜欢画画,本事不如滕兴杰,只是自我娱乐。论善良、本分又远不如欧敬云、王立本和唐运隆。”(《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中卷809页)简单地比较评价,人物性格跃然纸上。在黄永玉笔下,我堂舅陈开远是个博识并循规蹈矩的人。堂舅一直生活在凤凰,是凤凰知名的音乐绘画综合性艺术人才,凤凰县第一中学的校歌就是他谱曲,南社诗人田星六写的词。

黄氏兄弟都是13岁上下离开家乡,哥哥去厦门集美读书,弟弟出门当兵,从此浪迹天涯。哥哥出门时,家境尚好,一切留下个美好印象,一生保持着热爱故乡的滚烫热情。弟弟出门时,家境败落,黄永厚写道:“对我来说,故乡给我印象不好,是因为小时候留下的不好的印象,故乡更多地意味着生活,讨生活。他走后,家里败了,母亲常常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境。”“兄弟几个,黄永玉最喜欢故乡,而且是由衷地喜欢,你看他写的那些故乡的文字,那么深情,这是装不出来的。”(见聂玫《黄永玉的柒柒捌捌》第56页《永厚说永玉》)

黄永玉第一次回乡是浪迹天涯14年后的1950年。回乡两个月,写下报告文学《火里凤凰》,1951年发表在《大公报》上。那时回乡,“从长沙搭公路车一天到常德,从常德一天到沅陵,半天到辰溪,再搭木船沿辰河上行,三天可到凤凰。”(黄永玉《火里凤凰》)算起来从长沙启程至凤凰,要五天半。若到辰溪当天搭不上船,得住上一晚,就要六天了。可见,回乡路多么遥远坎坷。八十年代,交通便利一些了,从长沙到凤凰还需要两天。从长沙坐火车到怀化,到麻阳改汽车需住一夜,第二天才有去凤凰的班车。但黄永玉还是常常回乡。对先生来说,故乡是灵感之源,有时也是避难之所。1974年出了黑画事件,黄永玉画的猫头鹰被列为黑画之首。在等待审查期间,先生回到凤凰。此次回凤,没有详细文字记载,但在麻阳上车时,与我胞姐偶遇同车。我大姐抱着小孩与人讲凤凰话,黄永玉被浓浓乡音触动,开腔搭讪,“妹仔,你也是凤凰的”,“是,你是?”“我是黄永玉,我家住白羊岭”,一路讲着凤凰的人和事。大姐长期生活在凤凰,嘴巴快,凤凰的家长里短一本册,从边街聊到大街,从西门聊到白羊岭。黄永玉也是一口家乡话,聊起来过瘾。过了几天,姐姐在凤凰西门广场又偶遇黄永玉。先生在遛狗。好大一条狗,姐姐怕,黄永玉赶紧说“冇怕,冇咬人”。见我姐带小孩玩,就邀请她到白羊岭家里去玩。到了古椿书屋,好大一个院子,一排木屋,在院子又聊一些凤凰人事,黄永玉兴头仍然很高。在黄永玉看来,凤凰是世界中心,凤凰艺术是世界之巅。请看他小说中写家乡文星街下雪天堆雪人,“整条文星街,没想到天生出这么多雕塑家,若使用的材料不是雪而是泥巴或铜,时光碰巧落到今天,那么这世界的艺术中心就谈不上是法国的巴黎、纽约的苏荷,或是澳大利亚的墨尔本了。细心的评论家很容易找出毕加索、米罗、亨利.摩尔、马里诺.马里尼……雕塑诸神的革命根据地。”(《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中卷730页)

黄永厚先生也常常回乡,以母亲去世前后为界,母亲在世时回乡多。回乡后也常常下乡,譬如多次深入到与凤凰县交界的泸溪踏虎村拜访剪纸第一高手黄靠天,两人合作创作了剪纸作品“白毛女”。黄永厚和凤凰当地画家有广泛深入联系,譬如与人物画家田儒笔关系密切。至今田儒笔还保留着当年先生对他创作进行指导的亲笔意见稿。稿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一段如下“1、这幅画的构思不好——未成熟,‘向雷锋学习’没有变成理性上的东西,画面仍旧回到这口号上去,一人说,众人听。2、画面成熟之后就构图,如(两幅小草图)这种小草图非常好,可以丢弃一切次要东西,可以集中描写人物关系,气氛,构图上的对比、疏密、大小等。3、然后要对真人写一下生,把人体结构弄得实实在在才耐看。”指导意见切中肯綮,细致入微。

鬼才画家

黄氏五兄弟,主要是老大黄永玉老二黄永厚子继父业从事艺术工作。兄弟俩从小喜欢绘画,童年在家乡“古椿书屋”木壁上都留下过书画遗迹。6岁时黄永玉用毛笔在木板壁上画了些脸谱,题字“我们在家里,大家有事做”。8岁的黄永厚则在木板壁上画了“认清敌人”人物系列肖像画,至今留在板壁上。兄弟俩都是因家境窘迫12-13岁就出门投亲读书或当兵,过上漂流的生活。1953年,曾经读过黄埔军校并留校教书的弟弟在哥哥帮助下上了中央美术学院,走上了职业画家道路。后来兄弟俩因交友问题有了隔阂,20年不说话,不交往。直到2002年,兄长高姿态抛出橄榄枝,兄弟握手言和冰释前嫌。哥哥题字给弟弟“朋辈华发曾有恨,师门宿草应无恙”,大概是这20年恩怨的写照。

弟弟对兄长十分推崇,“在文字绘画上,他真的是一把好手,有他独创的东西,不墨守成规,不重复自己”“我们兄弟几个就他的艺术气质最浓,没有一个赶得上他。”哥哥也欣赏弟弟,为他的画册写序。他认为“厚弟几十年来的画作选择的是一条‘幽恣’的道路”,有“兰惠深谷中”的气质。兄弟俩都酷爱读书,绘画创作文画并重,这方面弟弟尤甚。哥哥称赞弟弟“二弟的笔墨里就有许多书本学问,用得很高明,很恰当,变成画中的灵魂命脉。演绎的不仅仅是独奏,而且是多层次交响”。简直推崇备至。

两兄弟都被人称为“鬼才”画家,有些行家还认为弟弟“更鬼一点”,我知道,“更鬼一点”论者并无崇弟贬兄意识,只是强调弟弟同样“鬼”。

1997年至1998年,我在北京大学做访问学者,买到黄永厚先生刚出版的《黄永厚文画》,开始了解黄永厚先生。1998年下半年在吉首大学见到先生并聆听先生的报告。之后又获先生惠赠字画两幅,感慨良多,我写了《黄永厚其人其画》的短文记录之。照录如下:

九十年代中期,我注意到《南方周末》等报刊有一个叫王小波的在写专栏文章,如《特立独行的猪》《百姓·洋人·官》等。文章充满思想、个性、智性与反讽,简直趣味横生,淋漓尽致。让人惊奇,也让人惊喜。不幸,这个独立不羁,有趣的写手竟于1997年4月11日心脏猝死,生年44岁。其时,他的“时代三部曲”(《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正在花城出版社排印。王小波写作之先锋性和艺术性令人折服。王小波之死,让我的心一阵阵发痛,怅然若有所失。但我的悲伤程度,远远赶不上我们的一个老乡——黄永厚先生。他为王小波之死,大哭了一场。怪不得“文学贵族”伍立杨称“老先生为人一片天真,一片大义,一片血忱,自是爱憎分明。他有一颗强健而年轻的心。更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

1997年至1998学年,我在北京大学比较文学所所长乐黛云教授门下做访问学者,得以系统阅读王小波的作品。王小波在他的长篇小说《万寿寺》竟以湘西凤凰为背景,创造了一个诗意的世界,显见受到沈从文相关创作的影响。于是我以《诗意的世界——从沈从文、王小波笔下的湘西凤凰说开去》为题,写了篇论文(1998年发表在《吉首大学学报》上)。访学期间,除了学一些做一些专业的东西外,经常的乐趣就是泡书店。北京有十大书店,其中有3个(海淀图书城、风入松书店、万圣书园)环绕在北大周围。泡书店时,黄永厚先生的大作《黄永厚文画》赫然入目。将书抽出,习惯式溜页,墨香扑鼻。版权页标明1997年6月出版。仔细翻阅,满书全是充满个性的妙品,其中两篇文画特别打动我,一是《山水问答》,一是《苏解为》。

《山水问答》中,黄永厚借自己一幅山水画的创作阐明本人的艺术观,大意是:一切被我们称之为技术的东西“对艺术要展开的创意都充满了敌意”,“谁要是对技术过于信任,甚至达到依赖的程度,技术可要吃人了,先吃艺术家,再吃观众,把人类最美好的审美权利和创造活力全部耗光”。黄先生用鲜活的语言表达了“不做艺术的奴隶,要作艺术的主人”的意思。文章开头间接引用了王小波的观点,他说:“照王小波一篇文章上的意思,拔牙镶牙、盖房子、做电脑等等能挣大钱的都不宜、或不屑做艺术家。”后一点特别让我惊异和拜服。一个40岁刚出头的“文坛外”先锋作家,竟然能引起颇负盛名的老艺术家的注目和了解,真难能可贵,非博览群书者,非锐意进取的文学圈人士,似难捕捉到这一作家和较难深刻把握住王小波的创作。黄先生的书出在王小波去世后不到两个月,可见黄先生对王小波的阅读已有时日,他毫不掩饰对这个晚辈后生的崇奉,并把王小波的话当经典来引用。

《苏解为》是一幅巨大的书法作品,黄先生用两幅六尺宣纸并接临摹出土的秦代陶片上“苏解为”三个字。“苏解”应是两千年前一个陶工,“为”即“制作”的意思,三个小字是用小棍划刻而成。黄先生面对出土残片,感慨万千,刻意放大临摹了这三个字,并用小字题款道:“有云‘人生不得行胸臆,纵活百年亦为夭。’而苏解为三字寿齐三光,曾不以工匠嗤之,何者?或我为我受,未省作官窑之竟竟然乎,嘻,吾师今亦两千岁、毛不绿、骨不枯,对之鲜活,如见哥们,是厚敢不踊跃三跳。”显见,这当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临摹,而是充满灵光的书画创作。我的心里由此留下一个深刻印象,萦绕不散。

世事多有巧合。我从北大学习归来不久,吉首大学得一机会邀黄永厚先生来学校作了一场报告,讲“竹林七贤”,讲黄永厚自己的画作《嵇康》的创作与构思。先生的报告,真正称得上是“讲演”,边讲边演边画,生动自然,幽默多趣。报告进入答问时,我提到王小波。先生果然十分动情,对王小波评价极高。先生的见解与我的认识颇多共鸣。报告后,与先生共进晚餐。谈话中,我表达了对《苏解为》书法的欣赏,并询请先生书此三字。先生若有所动,答应回北京后写好寄来。

正可谓“一诺千金”,先生回北京后不出一月就寄来了一幅斗方《苏解为》。上下款共题203字,表达了先生对书法艺术的看法,重申了先生艺术创新的一贯主张。下款题道:“1998年11月初去吉首,杨瑞仁先生曾以王小波见问,又命再书苏解为,余惊且嚇。盖先生所攻书法必以正统笔法授课,而余一生最痛最恨即此法字,是其所伤性灵,尸骨累累矣。然书艺一道不征之于法,难得明白,则数千年积累必弃之于野。先生大家,当笑二者辩证所在也。右呈乡先生瑞仁教授。黄永厚。”作品左上角钤闲章“大象”,左下角姓名落款处钤章“二郎”,中下空白处盖钟鼎文长方印“黄永厚”。

先生作画且长跋,跋依画随曲就伸,画与跋浑然一体,深得文人画之真髓,又另开一番新局面。《苏解为》中三字的构图布局和用笔,似画似字,亦画亦字,气派非凡,出奇制胜。此法黄先生只偶尔为之,在《黄永厚文画》中,仅此一幅,不可多得。蒙先生错爱,惠赐斗方《苏解为》令我诚惶诚恐。我将这幅字画装裱好挂在书房,每日面对,至今已有八年,启发良多,真可谓“八年佳酿,历久弥香”。

我想,先生的艺术作品是社会的财富,我收藏先生的作品,不可独美,先生的艺术观点应公之于世,大家受益。特此披露出来,供各位咀嚼品味,或许在某些方面能增进对先生人品和画作的了解。

这篇小文发表以后,我寄给先生,先生回了信,并惠赠一书一刊。书是2005年6月出版的画册《冰炭同炉》书名扉页题有“瑞仁乡贤正,黄永厚二〇〇七、五、三十”.刊是2007年4月《中国图画》第3期特刊《晨钟暮鼓八十年——黄永厚专辑》。信是用钢笔写在刊物版权页空白处的,全文如下:“瑞仁乡贤雅正,黄永厚,二〇〇七、五、二十九于通州。拜读论及区区种种,悚愧无似,弟今虽未停笔,亦绝无可供悦目之大画,或如励俊先生所评‘从《瞭望》到《书屋》到《读书》,画那些卖画家们所不屑画的画’。聊解石涛笔墨当随时代之语,盖笔墨谨以笔墨轨迹云时代,不过天大谎话而已,钱钟书夫子好像说过:‘脂(疑为指,笔者注)到笔不过三寸,而脑及指何止千里’,处时不知有吾乡邵阳武冈殷小云,不知当下时代有买血供学,锯腿治病,艺术家何异在人肉宴席上谈烹调术?”其中“邵阳武冈殷小云”案例就是当时案例,先生一如既往忧国忧民,关注民生疾苦。

黄氏兄弟书法

吉首大学张家界学院的院名是黄永玉题写的,2011年,我受聘到学院任特聘教授,想欣赏先生这幅字的手迹,当时没有人说得出下落。一次到资产的仓库存放博物馆物件,先生题写的院名手迹长条屏赫然入目。这是学院的宝贝呀,赶快送到院办公室登记特殊保管,并进一步了解先生题字始末。院名题字在2003年年初,应当时吉首大学领导请求,在北京万荷堂题写“吉首大学张家界学院”。黄永玉侄子黄奕接收到北京迎字任务,当年三月到万荷堂接到题字,乘飞机到张家界,时校领导正在张家界,就交给马本立书记。2008年,吉首大学建设独立校园,这幅题字改成竖排用在大门的右边。三年前,学院转设,新修大门,院名改为“张家界学院”,黄永玉题字落地横排在大门正面,雕刻在石英砂岩上,红底金字,闪闪发亮,周围山环水绕花团锦簇,形成盆景样式,在高校校门校名设计制作中,这一设计制作艺术性强,独具特色。

这幅题字原稿从右至左横排“吉首大学张家界学院”九个大字,右边小字竖题“黄永玉题”,钤红印“黄永玉”。左边小字竖题“癸未年春日”。整幅字,笔笔中锋,笔画起承转合交代清楚,一丝不苟,结构严谨,神气十足。魏碑字体兼行楷笔意,既端庄又流畅。先生书法有功力,也有名气。1985年9月,先生作为无党派民主人士的特邀代表,出席中共中央十二届四中全会,全会委托黄永玉手书《给叶剑英同志的致敬信》,就是明证。

据我所知,黄永玉先生对自己的书法并不满意,他在书面和口头多次表达过。1994年,《田名瑜诗词选》要出版,田名瑜孙子田光孚请先生题字,先生认为,“我的学识修养和书法功力照常情讲是非常不相称的。”(《清沙湾灰阑记》)2002年冬,吉首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成立,我与时任院长简德彬教授去凤凰请先生题字,先生说:“我字写得不好”。我把要题的13个字写给先生,他看了看说:“就写文学院多好。”简院长说明了专业原因,先生答应下来。说回家写,改日来取。过了两天,我们去凤凰迎字,还合了影。黄永玉先生对书法是认真学习并有研究的。玉氏山房客厅墙面23米荷花长卷先生题写上千字,开头就是从书法谈起的,“逸少书法世人都认为是千古绝唱,字倒是写得好,学习起来也充满快乐,只是有时见到今人的书法,也觉得未必然比羲之前辈(可能掉“差”字,笔者注)哪里去。兰亭及二王帖所显示之功力,今人书法吃透摸透者大有人在,怪在没有公然的胆子敢这么说而已。逸少父子的书法自有人拜服之处,我看就书法往忘了其父子的文化深度及彼时之社会历史地位之沿袭影响。东坡蔡京辈之书法亦避免不了其夹带之文学地位和政治地位。”(见玉氏山房《荷花长卷》)这里涉及书法背后的底蕴及推力。

黄永玉先生的魏碑字体中规中矩,也善写篆书,但他认为他的书法和书法大家有距离,特别是与故乡书法名家比有距离。他的表叔沈从文写章草,沈荃写汉隶,世伯田明瑜(南社诗人,新中国文史馆官员)写魏碑,世兄田鹤丹写魏碑,这些都是凤凰书法高手,是扬名中国的人物。黄永玉先生自认为书法不如这些前辈朋辈。1950年回乡两个月画画,一些作品还是请沈荃和田名瑜题的字,可见对家乡书家的推崇。时至21世纪初,先生声名鹊起,以绘画、雕刻、文学、创意、社会活动等多方面成就享誉中国和世界。书法题字需求增多,书法风格也在追求变化,手法创新,偶尔左手倒写,从循规蹈矩中走出来,出现了一种意想不到的效果。书风变法也符合先生一贯的艺术逻辑。正如他在玉氏山房《荷花长卷》题跋所说,“几十年来,我之习画过程多赖此不逊态度时习之。油画之严格基础,国画之笔墨功夫,于我心中自有神圣殿堂安排。然像曹真吉所云,尽是古人,要我何用,又令我作另一种努力,在心思,在文化气度,在艺术实践上又占了没有门槛的便宜。”

书法实践方面,黄永厚从循规蹈矩中解放出来时间可能还早一些。先生作画为文一般只落姓名,不落时间,但从1997年出版的《黄永厚文画》看,这一年他69岁,题款书法有篆书有行书有草书。常常三种书体杂糅一起,时大时小,或平静如湖,或急流险滩。题款布局上下左右都有,或横穿画面,或竖立于中,打破一切常规。画与字如影随形,融为一体。刘海粟称赞道,“大作文真、字古、画奇,古有难得,而又能与古为新,则更难矣。笔笔中锋,异想天开,纵横变化,丝丝入扣,文采胆识高于侪辈。永玉何幸有此介弟,余亦永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