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新春又至,爆竹从街头连到巷尾,噼里啪啦炸出一条长长的烟龙。在我们长乐镇上,年味的精髓不在爆竹的烟火味里,而在一年一度的大型活动———抬阁故事会上。
长乐抬阁故事会,起于隋唐,盛于明清,上世纪八十年代到达顶峰,2006年被列为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它不是普通的故事会,而是一场由上市街和下市街两个阵营对垒的传统杂技表演。之所以叫做“故事会”,是因为表演的四种节目,分别叫:地故事、地台故事、高跷故事和高彩故事。
地故事,只用站在地上进行;地台故事,需要借助一米高的平台;高彩故事最复杂,它需要在地台的基础上再固定一根两米左右长的金属柱子,金属柱子就叫“高彩”,表演者们就站在高彩上;高跷故事是用布条捆住双脚,踩在高跷上,徒手自立行走的表演。高跷的最高记录是五米,通常人们踩的高跷则在一米六到两米三之间。年年出场的故事有《三打白骨精》《刘海砍樵》《白蛇传》,还有《采莲船》和《蚌壳精》。经典年年出场,也年年创新,才让故事会免于落俗。
正月初举行的故事会一般只有一方上街巡游拜年,到元宵节那天才有正式的对决。元宵节的故事会,胜在大、全、广。“大”是规模大,大人小孩、村里乡里倾巢出动,为自己所属的上下街区队伍添砖加瓦,两方阵营,齐齐整整各排出一两百人的阵仗,好不宏大;“全”是指故事全,地、地台、高彩、高跷故事都安排;“广”是传播范围广,抬阁故事会声名远扬,每年元宵节都会吸引不少外地游客前来观光,正街成为一条人的河流,人们摩肩接踵,争先恐后,生怕错过两方巡游对垒。
在这一天,如果有一方先上街巡游,另一方的探子就急忙赶回通报,大家马不停蹄地准备,摩拳擦掌,想和对方碰上一碰。等到两方在街上相见,就是故事会里最精彩的部分。正如一山不容二虎,一街也容不下两支百人队伍,在气势上,谁也不想输了对方,于是把鼓面敲出残影,势必要震碎对方的耳膜。而高彩故事的小孩们也有自己的方式,他们做丑丑的鬼脸威吓对方,用各种手势表示自己的不屑。当然不是没有发生冲突的情况,某一年龙年,两方都出了舞龙队,街上人满为患,道路又窄又长,街上两条龙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不知谁先动了口,谁又动了手,两方龙头对龙头,拳头对拳头,发狠劲打了起来。外围的观众见势不对,连忙去拉架,起来后众人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仇恨烟消云散,恩怨一笑了之,最终观众才恍然发觉,自己也成了剧中人。千百年来,上下市街都是如此互不相让,比气势、比数量、比种类和比新意,比了一场又一场,却从来没分出什么输赢。自然,台上的对决或许可以评定输赢,但台下惺惺相惜的情谊,又要怎么评价高低?
长乐人们为什么选在元宵节举行这么盛大的活动,而不是新年?一方面是因为这是多年流传下来的风俗;另一方面,元宵是新年的末尾,这一天过后大人要回到工作岗位,小孩要陆续返回学校。末尾总是接近伤感凄凉的,而此时有个喜庆的活动,冲散人们心里这点离别的哀愁,留下对新的一年学业和事业的好心情,就显得尤为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