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要写,已是耽搁许久的了。在初步阅读完鲁迅些许作品当时,只觉得先生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中国农民的劣根性——模糊,惮于改革,愚昧和奴性,是先生刻画得最入骨的所在。《野草》读了,只觉得晦涩难懂之间又掺杂着言语的优美。《彷徨》《呐喊》《故事新编》等小说倒是深得我心。文字锋利,像是要直击人的心脏,须得让它不停流血才行。却又觉得,那个时代先生的存在简直就是黑暗里的一束光,光自有光的来意。先生经历了家道中落的唏嘘之感,或许是遭受了旁人的冷眼与嘲讽。于是,先生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对世道、对人情的厌恶与痛恨。“他那性格上的坚韧,固执,多疑,文笔的凝练,老辣,简峭都似乎更宜于农村。”李长之曾这样说。但先生鲁迅的作品中也不尽全是尖酸刻薄的文字,少有地存在几篇抒情成分很足的文章,《伤逝》就是其中比较更纯粹的抒情文字。
《伤逝》作于1925年,“其中有对女性最深切的了解,有对于自己最明确的自剖,有以那最擅长抒情的笔,所写了的最真实的寂静和空虚之感”。鲁迅的中心思想在这篇抒情文章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人首先必须生存。“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文章里多处都显示出了涓生和子君肆意爱情底下摇摇欲坠的地基。涓生最初被子君的谈吐和思想所吸引,认为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女性,不似传统女性那么粗俗愚昧。同居之后,生活的柴米油盐逐渐让子君失去了原先的光芒,每天不再去谈论思想,而是在纠结今天吃什么?涓生既想要,又想要。这样一个理想又幻灭了的子君会使涓生感受到寂寞空虚之感,但这悲哀却并不会让涓生活不下去,因为涓生某种程度上就是鲁迅自身——高傲自强,能够抵挡任何奚落和寂寞之苦。人首先得要生存,这是他的基本观念。
因为这,鲁迅才不能忘却世道对生命的伤害。鲁迅时常麻痹自己,时常又觉得自己不能置身事外。于是,近乎矛盾的心理渐渐滋长。既冷眼旁观又热情似火,这恰恰证明先生鲁迅是一个赤诚真诚的人。
涓生在得知子君死后,一直在重复一句话: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这正是表明了鲁迅的生物进化论的思想:人首先得活着。涓生对子君的爱并非纯粹的,子君的那一句“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让涓生在灰暗的生活中抓住了一线希望。“其中不免夹杂着自我想象的精神神韵,他不自觉地以先觉者的眼光凝视、爱恋心中的子君,甚至通过与子君关系的确立以实现对所处空虚生活的突围。”而当他意识到和子君同居后,双方的尴尬和隔膜日渐消逝着两人的意志。
时至今日,《伤逝》仍旧能够挑动阅读者的心弦。社会洪流冲击下的人间到底能否直面传统既定规则下的麻木与沉沦,是否能够摆脱虚无意志的沉沦开辟一条新的道路,寻找到“个我精神”存在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