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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通大学 - 《南通大学校报》

秋天,我的驿站我的渡

作者:□王志清    
2023-11-01     浏览(62)     (0)

秋天。那是我的驿站。

我来了,我只是个匆匆过客,从远方来,也到远方去。

我从夏天来,还没有来得及换装,一点精神准备都没有,就到了秋天。

我忙于出入诗星济济的盛唐,不知不觉间便到了秋天。

我就这样走到秋天,走在秋天里了,成为秋天的客人,抑或是秋天的主人,准确地说是秋天的旅人。

我的行囊里,没有被打劫者眼红的宝物,只装有几部不起眼的拙作,还有一些草稿,润色后准备发表在秋天的文字。

我不是流浪汉,

我也不是蛊惑仔,

我发现我前世是个长途跋涉的烈性龙马,高傲而谦卑,尊贵而微贱,清高而世俗,亢进而浮躁。

我走到秋天,依然是盛夏的奔放,却装着沉静的样子,如沉静的秋光。

沉入秋光里,混同一片秋光。

就像是宿命,我必然要来,

要走到秋天。

 

我终于走到秋天;

秋天,好像也已等我多时。

我走到了一个陌生的音乐季节,没有哪个季节有这么丰富的声部。

我却只是一只不知名的鸟,一只崇拜夜莺的鸟,一只学舌黄鹂的鸟。

走到秋天,我才知道我的声音如此微弱,才知道我的歌唱如此粗俗,甚至成为一种不和谐的噪音,加入合唱的噪音。

或许无人听懂我;或许根本就无人听我;我就是这么一种声音,一种未必合流,甚至未必合适的声音,成为秋天的一种喃喃。

我早就收到了缪斯的请柬,让我也要有清丽一式的歌唱。

可是,我却依然只能铮音如古铜。

那肯定不是寒虫的悲鸣,而是杜鹃泣血的发音。

虽然沧桑而略带沙哑,却是一种远离怪异的淳朴与真实。

我也是一种秋之韵呵。

我走到秋天,走到秋天的乐队跟前。

秋天的录音盘里能够收藏我吗?

我只是一首秋天的唱诗。

 

秋天,是美术的季节。

没有哪个季节有秋天的色彩丰富。

也没有哪个画家能够叫得出秋天所有的颜色。

那个最擅长使色的唐代诗人李贺,有着无与伦比的色彩感,也有着无与伦比的丰富词藻,然而却难以调出秋天的颜色。

走入秋天,我色盲的眼,满目金色。

我的双眼被秋的辉煌刺痛。

秋天,让我进入童话,也变成童话。

我吮吸着秋天的自由思想与灿烂精神,而成为一种炫耀的秋色。

原本以为,我已很富有了,甚至是很高贵了。然而,秋天的丰富与饱满,却放大了我的干瘪与丑陋。

来到秋天,我这才感到了青涩的羞惭,羞惭没有在春天与夏天里好好地发育。

我不能是向日葵,更不可能是梵高笔下的向日葵。

我也不是花的那类,连波特莱尔笔下《恶之花》里的哪一种都不是。

我似乎只是株野草,地火都没有奈何的野草,说不定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那种野草。

秋天,却以其无疆的大爱与仁慈接纳了我,让我也分蘖出蓬松的思想之花。

呵,我也已成为秋天的颜色。

 

秋天,水一般的浩淼与清澈,

把我鱼一样的漂起。

我变成了一条鱼,游进秋天的鱼,好像还不是醒来的鱼。

我游过城市的喧嚣,游过乡村的封闭,游过晨曦与夜色,游过盛誉游过谤刺游过封杀,然后潜入秋的深处,体验秋的温情,成为活泼泼的一个秋魂。

好像是摇头摆尾的游姿,我游在秋的深度里。

秋的河床里,都是些沉着的石头,没有一个是随波逐流的吗?

人性之恶,曾经沁入我的灵魂,像谶语,在验证一个古老的法则。

我已经皈依于秋。

我将在秋天里涅槃。

就让秋光给我个洗礼吧!

让秋光冲刷出一个新我,洗去满身的尘埃与疲惫,也像秋光一样的明净。

像一位入定的禅者,

像一句不解的禅偈。

 

我来到秋天,我是在寻找么?

那些就是我要寻找的勿忘我吧?

那些紫色的星星,像诗大片大片地开放。

我真想融入

这永远的紫色,不生不灭的紫色。

我真想在秋天打住,在秋天里占上一块并不奢侈的地方,成为秋天的一个符号,扼住时间的年轮。

可是,我毕竟走到了秋天。

秋天已经走到,离冬天还会远吗?

我将终究会被秋天放逐,就像被夏天放逐那样,走离秋天。

我也无暇想象走到季节尽头而冰天雪地的景象,尽管有白发冬天的遥远威胁。

可以肯定地说,我孤独树头的无名之花,也会被冷酷的风扯落,而归于寂灭。

然而,既然我已走在秋天了,还怕走过第四季吗?

走到秋天与走过秋天,不就是一种状态成为另一种状态的转换吗?

我肯定不会如千年老根死死抓住秋天的衣襟不放。

只是让我犯愁的是:家园在哪里?

啊,我的家园,就在那勿忘我灿放的地方吗?

啊啊!秋天,我的驿站,我的渡。

(原载于《山东文学》2016年第11期,收入《2016中国散文诗年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