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有百花起舞,是花动一山春色;夏天有青苔入境,是别院深深一夏清;秋天有好景橙黄,是冉冉秋光一蓬烟火。冬天呢,冬天似乎只有苍山暮雪白屋,顶多再来点夜星皎皎和霓灯红翠。可我认为,冬至阳生才是人间万物的最欢喜。在这欢喜中,我看到了“长青的微光,于冬日的浪漫。”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这是汪曾祺先生对于冬天的最真切感受,也是一众读者的向往。这始终是冬日的浪漫景象,家人闲坐,一年的奔波劳碌似乎截然在冬日,也让冬的寒,融于句句关切中。冬天于我,最初的映像是清晨路边热气腾腾的早餐铺子,是放学路上街角的糖炒栗子,是菜市场里的吆喝叫卖,是小巷邻里的家长里短,似乎只有冬天,才能有这浓浓烟火气。冬季里,围在炉火边,把旧年的雪水煎坐茶,一饮一啄皆流年。冬有冬的来意,它的寒更是浪漫,这寒是融于温热的汤食中,融于家人的团聚中,融于爆竹声声盼来年中。
雪落下来,像一片片羽毛飘落在大地,掩盖了山川河流,覆盖了房屋田野,世界变得一片寂静。然后你看,日子轻慢,炉火温暖,远方的村落升起袅袅炊烟。冬天的慢是云卷云舒的倦,是阳光照一缕的暖。冬至阳生的最欢喜也在冬日暖阳的这份慢里。日子慢了下来,人仿佛也跟着慢了下来。慢在校园里悠悠踩着阳光的少年,在翻着肚皮晒太阳的橘猫,在远方村落升起的袅袅炊烟。清寒渐起,慢下来,在一杯茶里收获欢喜,在细碎的暖阳里收获希望。
若把冬日写成三行诗,起句定是纷扬骄矜的雪,装点人间清冷的浪漫。“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林清玄的雪,浪漫匿于严寒。“雪像洒落人间的白色仙子,飘然而至,给人们带来清新的空气和美丽的景致。”巴金的雪,浪漫如仙子。唐人一句“红泥小火炉”,从此凛冬在天寒地冻里有了温软的归处。半躺在冬的怀里,只有挥散不去的美梦。宋人一句“日暮诗成天又雪”,从此寒冬执笔,反复写着雪的情信。谁在谁的墨里,逡巡着白发不灭的爱意。
走过了很多城市,度过了很多的冬,其实大同小异,可就是喜欢。喜欢北方的冬天,在夜色裹着雾气,夜灯昏黄,夜雪零碎,很少温柔,却向来凛冽又敞亮。喜欢南方的冬天,往日古村,白墙瓦黛,寒风吹过,少些婉约,更添清丽。可最爱的还是校园的冬天,不是北方的冬天,也不是南方的冬天,只是纯粹的冬天。冬季是阳子湖上的孟冬月,是窗棱旁的穿庭飞花,也是夜灯下的折竹声。校园的冬也是麻雀抖擞细雪,橘猫卷起尾巴垫在足尖,是一起下晚自习的同学在路灯的融暖橘光下挥手告别,是少年们从来鲜活的样貌,从来挺拔的身姿。
风里已经有了冬天的味道,她不再是无影无踪的飘渺,而是有了实体,有了方向。或许,这便是冬的傲骨吧?不似春的柔情蜜意,也不似夏的热烈肆意,更不似秋的悠然。她带着独有的韵味,那是经历了沧桑与繁华后的沉淀,那是岁月沉静后的款款而来。冬风中从不缺少冷意,萧瑟也是向来存在,也正是冬的寒带来了生命的最坚韧。
“树叶欲残看愈好,梅花未动意先看”是梅的笑迎风霜,愈是寒冷愈要绽放芳香;“雪宴隆冬,青山从容”是山的无畏,愈是严寒愈要长青挺拔;“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是冬至阳生,少年流光破晓,一腔孤勇一身风月,同日月争光同万艳夺彩。冬天是积蓄生命力的好时机,阳光是催化剂,他们都在冬日明媚的阳光里恣意生长。
冬至阳生,三江暖,长青在,万山花与海,怕什么冬不休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