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20至40年代,新诗呈现出丰富、繁荣的创作形态,新格律诗、象征主义、现代派等出现,形成了各种风格流派多元共生的局面。这时期的泰山新诗亦呈现出个性化、多样化的特点,各种不同的审美倾向并存。这些泰山诗歌既承接着古典诗歌的意境,又吸收了西方现代诗歌的现代色彩,带着诗人强烈的个人风格。按照主题内容,此时期的泰山诗歌可分为以下三类:
一、宏阔壮美的自然气象书写
康白情的《日观峰看浴日》将泰山日出的景致描绘得活灵活现,宛若在读者面前展开一幅华美的画卷。诗人将生动的比喻、灵动的拟人、流畅的排比、丰富的色彩词信手拈来,日出的神奇力量便活泼地跃然纸上。徐志摩的《泰山》将泰山“阔大”的特征展现得淋漓尽致。诗人将泰山的巉岩比作“绝海的惊涛”,它巍然屹立,默默地承受“日月与云霞拥戴的光豪”,它的胸怀可以容纳“万千星斗”。诗歌的意象丰富、新颖,富含妙曼的艺术想象,突出了泰山雄伟壮阔的形象,呈现出意境阔大,神思飘逸的艺术个性。
陈梦家的《泰山》由整饬的三节组成,用六个“倘使”串联起全篇,想象新奇,写尽了泰山的巍峨神秘。以第二节为例,诗人将泰山顶的狂风大作,想象成众仙在制衣,将泰山磅礴的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也为泰山蒙上了一层神性的诗意面纱。作为新月诗派的后起之秀,陈梦家的这首《泰山》典型地体现了他对闻一多新诗格律化主张的坚持,强调对文字、韵律的匠心经营,流淌着音乐美、绘画美和建筑美。陈梦家另一首泰山诗歌《登山》是登高怀古之作。“我”登上泰山之顶,不由地追随古代人曾经的足响。“我”寻找“秦始皇雄视九州的驻石”,呼唤孔丘“浩博的胸襟”,索解“孟轲的家乡”,遥想“谈天雕龙或狂笑或垢行的古人”。诗人呼唤“他们回来”,却“惟见青天上孤鹰的徘徊”,泰山如此安稳沉默。温厚潇洒的古人风度令现代知识分子心驰神往,怅然于历史已去、物是人为,唯有泰山无言地容纳着斗转星移,青山依旧,包蕴万千。
二、个人化的主观意绪表达
林徽因的《黄昏过泰山》重在表达泰山的黄昏景象投影到心灵上的感受。诗歌简短精致,通过富有古典色彩的意象——“长河”“黄昏”“月”“青黛”“晚霞”,连缀勾勒出诗情画意的泰山黄昏。黄昏美好却短暂,于是,诗人写道“苍莽/却听脚下风起/来了夜——”。某种惆怅、孤独、虚无的情绪涌上心头,但诗人对情绪的抒发是节制的,将主观情感、智性思考与客观物象结合起来,达到了理性与情感的平衡。
于赓虞在《泰山春夜》中敞开胸怀,抒发极具个人化的自我生命体验。诗人眼中的泰山春夜是悲凄、颓败、寂静的:夜风“像残年的病夫在低诉”,远处的点点渔火“随着渔人的叹惋/消失在暗雾”,海天辽阔,月光冷清,泰山“燃烧着悲哀的火焰”……诗人着力塑造了一位清醒、多思、忧郁、孤独的主人公形象,当一切安然入梦,只有“我”独在悬崖,于天地之间苦苦思索。“我”探寻着生命的意义,感叹生命的流逝,在极致孤独的体验之下,甚至拒绝月光的照耀。但在诗人上下求索后,诗歌在结尾处终于绽放出一丝光芒,伴随着红日将升,“我”的心不住地跳动、微笑、长啸,迸发出一股悲哀而燃烧着的力量,这是一种坚韧,一种绝处逢生的气势。
三、忧国忧民的时代情绪抒发
康白情写于1919年的《暮登泰山西望》典型地展现了“五四”青年探索并迷惘、失望又怀揣希望的时代情绪。诗歌中,登上泰山的诗人看着白日被暮云半隐半遮,不禁想到了莫斯科的天空正是另一般模样。俄国十月革命是震撼世界的伟大事件,尤其给处于苦闷、彷徨的中国知识分子带来了希望。康白情通过对“莫斯科”的眺望,表达了自己对民族前途的思考和关注。接着,诗人将目光从天空移到近处,描绘了草木都为着落日和秋而忧愁,隐喻了这是一个压抑人的时代。不过,诗人仍喊出“天地不老,我们都正在着花呵”,相信终有一天“落日”和“秋”会消散,表达了春天将会到来的乐观情绪。
在《雪夜过泰安》中,康白情描绘了雪夜在火车上途径泰安所见的景致。整座泰安城寂静无声,柳条儿“疏落”,溪沟儿“冷艳”,苍苍的山色被雪抹去了,无处找寻泰山的身影。想到只有自己这位不眠人,在观看着孤独的世界,不免引发了诗人的自怜之感。不过诗歌并没有止步于这种纯个人化的感受,而是突破“自我”,观照“他人”。“但他车轨边一个扫雪的人/和我一样的不眠/却不知道他能不能有我一样的消受?”诗歌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再展开对底层劳动者的描述,亦没有高高在上地表达怜悯之意,但客观的观察中包蕴着深沉的悲悯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