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在京汉铁路上乘坐满载旅客的高铁了,再次看到坐得满满当当的车厢,不由得震惊。其实这本身应当是一件欣喜的事情,因为人员的流动表明着生活的律动。列车满载的是旅客也是希望,越来越多人能够接受在我看来不算便宜的高铁票价。
大四以来,我大多数时候乘坐直达硬卧列车往返于北京武汉之间。坦诚而言,其中自然有节约成本的考量,因为感觉夕发朝至的列车硬卧,既不影响白天一整天的工作,车票价格又只有高铁票价的一半不到,何乐不为?这使得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能够再观察高铁上的人间百态。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盛夏的临近,往返于各大城市之间的车票似乎紧张起来,这一次,我没有买到往常的硬卧票,便又选择了高铁。
落座后,列车已经开出武汉站。我翻开电脑,准备继续完成文书工作。后方的孩子开始吵起来。高铁上孩子耐不住寂寞活动大声喧哗、外放视频扰人,已经是社交媒体上屡见不鲜的吐槽。但是当自己真的身处由前后左三个方向六七个孩子共同吵闹的位置时,我确实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拍桌子的、大哭大闹的、和父母拌嘴的、要看动画片的、打游戏的……在我乘坐火车的旅程中,这的确是一次难得的经历。当父母电话打来询问情况时,在电话的另一端他们也惊讶于车厢的嘈杂,要求我戴上耳机说话,我哭笑不得只能说一直戴着呢。两位列车员先后循着声音来到,彬彬有礼地提示各位家长,可否将声音降低一些,得到的是家长无奈的回复:“已经降低了,这声音还不够低吗?”
我不由得开始回忆之前几次坐硬卧出行的经历。我呆着的硬卧车厢静得出奇。这种安静不仅是夜晚车厢熄灯之后,而且是在晚上八点多上车、早上六点多开灯后的正常时间。人们小心翼翼,生怕影响到其他旅客,哪怕是两三位同行的旅客之间,交流起来也近乎耳语。等到快到北京的时候,大家会翘首以盼,我们会轻声提醒大家看永定河、看中央电视塔。快到武汉的时候,熟悉路程的乘客也会轻声提醒那些带着盼望看向窗外的人们,看龟山、看长江大桥、看黄鹤楼。
大一时,我乘坐 Z150 次列车的硬座,要 14 个小时才能到北京。那时候,大家也都是互不打扰。我还记得坐在我对面的一位民工大叔,皮肤黝黑,穿着明显已经很旧的衬衫,总是害羞地笑着看着窗外和我们,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轻声和我们聊聊天。他在贵州打工,这次是回河南老家。一路上,他总是不断叮嘱我们要好好读书。
在从许昌到郑州的那一段路上,有当地旅客,提着蔬菜、活禽等农产品到省城去贩卖,还有小摊贩带着刚刚煮好的鸡蛋、刚刚烙好的大饼在车上零售。他们只能站在狭窄的走道上,甚至要侧身走过去叫卖,可是秩序从未失控。我也想买一块五元钱的大饼尝尝,可是没有零钱,也没有网络。民工大叔买了一些,在车上大快朵颐,却没有发出任何异响。
古语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部分人都会觉得,素质总体上和经济状况成正比。在我看来,很多体力劳动者,其实比脑力劳动者更加在意自己的行为会不会给公共场所的他人造成困扰,用我们家乡话叫做“拿心”。他们的双手建立起来了一切,却总担心自己身上的灰尘玷污了公共场所。
此刻,车厢和餐车接驳处又爆发了激烈争吵,一位坐在行李箱上的旅客不知在向列车员讨要什么;后面的孩子还在猛烈拍击桌板,扯着快要嘶哑的嗓子喊着我听不懂的话……星星点点的灯光沿着地平线照了进来。列车员再次来到我和另一位旅客的身边,轻声问我们:“如果觉得吵,我帮你们换个车厢吧。”我们笑笑,摇了摇头。小小一节车厢,让人能感受世间百态,虽有吵闹却也是烟火人间。
(作者单位 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