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蜿蜒的溪流,自西北迤逦而来,跌跌撞撞,时缓时急,汇集了附近的雨水之类,在村西头聚成十几亩的水面。水汽氤氲,碧波盈盈,清澈鉴人,游鱼可数,遂成为小村的一景。乡亲们谓之西坑涯(方言念yai)。
西坑涯最窄的来水处,架起了一座单孔小桥。几块宽窄不一的青石板,被岁月打磨得油光锃亮,连接起东西两个村庄,方便着东来西往走亲串友的乡邻。偶尔几个农妇、村姑来桥上洗衣服,打了肥皂的衣物,“嘭嘭嘭”一番棒槌敲打,漂洗一下,五彩缤纷的肥皂泡在水面上任意飘荡,煞是好看。
西坑涯距小学校一箭之地,是孩子们的乐土。开春,孩子们放学以后都跑到这里玩耍游戏。沿着岸边疯跑、打闹,脚踩着刚刚露头的青草,瞅着小鱼儿们唼喋,柳絮杨花飘飘洒洒,被脉脉斜晖晕染成一团红云,家家户户的炊烟伴着饭菜的香味在晚风里飘散,便是一天最惬意的时光。
池塘边上,稀稀落落长着几棵杨树、柳树、榆树,高低参差,有粗有细,枝桠纵横交错。一块块不规则的绿荫,铺排着浓郁的春天。
蛤蟆叫了,一声两声,此起彼伏,传得老远。不几天,西坑涯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蝌蚪,一团一团,乌乌泱泱,像是谁把墨汁倾倒进了水里。人们叫它们做“蛤蟆蝌胎”。满湾的蛤蟆蝌胎,令小学生们兴奋惊喜。把草筐往水深处一捞,几十上百的蛤蟆蝌胎不知躲闪,束手就擒。几次下来,家里的鸡鸭们就有了一顿丰盛的美餐。这可是高蛋白、高营养的饲料哟,不仅鸡鸭们高兴,肯定也会让大人们夸奖一番。西坑涯里常年游荡着几十只鸭子,农户们散养的,有麻色的当地鸭子,更多是白色的北京鸭,整天里,引颈“嘎嘎”,呼朋唤友,玩耍觅食。蛤蟆蝌胎们的问世,它们有了丰富的饵料。鸭子们把头伸进水里,大扁嘴翕张之间,几个、十几个蛤蟆蝌胎就进了五脏庙。那些做父母的青蛙们,眼睁睁看着孩子们为人鱼肉,“咯咯”几声嘴炮以示抗议之外,也就无可奈何了。
后来,听大人们说,蛤蟆专门吃庄稼地里的害虫,是人类的朋友。蛤蟆多了,庄稼地里的害虫就少,粮食就有好收成。大家才懵懵懂懂知道了一些保护益虫、保护生物、环境和谐、共荣共生之类的道理。可是,就西坑涯那点儿水面,那点儿地盘,由着蛤蟆蝌胎们生长,生存压力也难以承受啊。小学生们的顽皮,鸭子们的贪婪,无意中保持了生态平衡,为蛤蟆蝌胎们提供了良好的生存环境。
不经意间,蛤蟆蝌胎们长大了,眉眼四肢清晰了,像一颗颗黑珍珠在春水里飘荡。不久,小尾巴消失了,成了一只只小蛤蟆,蹦蹦跳跳上岸,四散到庄稼地里。
春阑花堕,绿肥红瘦。蛤蟆们的叫声越来越欢,“呱呱嘎嘎”,日夜不休。农谚说,蛤蟆打哇哇,四十五天麦进家。田野里的小麦开始扬花了,一阵又一阵的香气,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