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群山
国庆的第一天，难得的假期，天气还不错，天空是无际的蓝与些许黄在交融，有一点点风，很凉快，打在人的背后像是在催促人们出门。室友提议一起去江边看看，“也许会有火烧云，很美。”室友是经常出去游玩的，也许他已经把南通走遍了吧，他每次回来都会告诉我们一些新的发现。去看看吧，我想，看看这个我已经生活一年多的城市。
我们骑共享电车出发，经过住宅区、写字楼，高楼林立，然后是工业区，空旷到可以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一直延伸到远方的田野，云与大地在那里拥抱。忽然想起放假时母亲在高德地图上指出我们的学校，告诉我哪里是市中心，哪里热闹，南通很大，要多出去走走。我知道她都是在抖音或者别的网络平台了解的南通，开玩笑地对她说：“我和你换一下，你去南通读书得了。”母亲笑笑说:“好好读书，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南通住下来的。”原来母亲也会想离开故乡吗？还是说她只是想跟随自己的孩子呢？我不知道。也许将来她真的有一天来到了南通，我希望她会喜欢这座城市。
骑行半个小时，到江边的时候正值日落，微红的积云在天边卷起，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外围的云拉出长长的弧线。江上还有一些货轮拉响汽笛向江的另一边驶去，向远处看可以隐约看见商业码头的铁红吊塔。一望无际的起伏水面，远处的码头，薄日与层云，一切都很熟悉。我仿佛看见高考结束的自己和朋友们在海边向着浪潮与日落放声歌唱，然后看着海浪在另一边将月亮托起。那时我说：“古人确实挺厉害，看见美景会唱诗两句，我们只会看着月亮发呆。”一个朋友说，“我也会”。然后嘀咕了一会，大声地说：“此时无声胜有声”。我们都笑他。后来在某个晚上，他发了这么一首诗给我，“半点秋月白，星河入江海。孤帆问天处，银浪衔云间。”他究竟是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还是一时兴起，付诸美景于往事而成诗，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是一首好诗，是他在青葱时为自己的情感刻下的纪念，在我们将来老去之后可以拿出来回忆青春的刻印。
古人说，良辰美景最伤情，似乎美景总是伴随着伤感，人往往在拥有的时候回想过去，到底是过去拥有的最珍贵，还是此时此刻的满足最珍贵呢，看着渐渐没入黑暗的江面，我问自己，没有答案，我只感觉此刻与过去无比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二者重叠呼应。回过神来，江面上的各式船只已点起了夜灯。一片灿烂，好似星河，倒也应朋友的那句“星河入江海”。我笑笑，今天收获颇丰，该回去尝试梦中与友相会了。
回去的路上，总觉得哪不对劲，今天似乎少看漏看了什么，过了厂区才明白，南通的山太少，平坦，空旷。而远方的故乡，前面是海，背后是山，然后人们在那里以山为父，以海为母地生活。以前读书时，老师们的教导常常是“走出去”，好像山与海成了束缚，现在我走出来了，见到江与平野却不知道往哪里去，他们说山与海的孩子走到外面会失其本心。山与海的怀抱是温暖的，可是当孩子们想走出去时，山是沉默的，海也只是低声细语着嘱托。我和母亲都是山海的孩子，母亲曾经在外漂泊很久，最终归于故乡，然后我走了出来，看着江与田野停下脚步。
高中毕业后，我和一个很好的朋友去爬山，他对我说他要留在省内读书，他曾经很想出去，我惊讶于他的想法，他说他发现自己是爱着这里的，这里有他的家人和朋友，永远温柔的山与海，无数的情感与故事。我告诉他，也许将来我会写一本小说，他问是不是写我在外面的奇趣见闻，我说是写一个人如何选择故乡，热爱故乡。他有些诧异，然后很认真地对我说“无论你走到哪里，故乡就在这里，你脚下的影子永远与故乡连接。”我点点头，看见山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也有高楼，也有矮房。
也许无论我走到何处，背后永远都有沉默着的群山，我所到之处即是故乡的展延。山与海的孩子们走出去，有的回来，有的在外扎根，然后到最后，将自己的故事带回山海，归于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