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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医科大学 - 《安徽医大报》

落 花 时 节 又 逢 君

作者:20  级临床  穆思琪    
2023-10-15     浏览(190)     (0)

终究,她老伴还是比她先走一步。当天下午,两人还在同一间病房中,看着窗外夕阳金色的余晖洒满白茫茫被雪覆盖的大地。晚上,老头子的病情突然恶化,被紧急送进了手术室。而她看着医务人员推着病床匆匆离去的背影,心脏仿佛被人死死揪住,胸口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

这对老夫妇只有一个独子,年过半百,此时正在另一家医院里救治病人。只有护士隔三差五地告诉二老,他们的儿子身体无恙,才稍稍安定了他们的心。这场来势汹汹的疫情,彻底破碎了三口之家春节团聚的美梦。

老伴离开病房之后,她的眼神从始至终都聚集在隔离病房外看护她的护士身上,不愿错过片刻时差了解到丈夫的情况。

此时已是深夜,倦意如潮水般向她袭来,好几次都险些将她淹没。门外的护士几番劝导让她早些休息,她也只是微笑着摇摇头。

不行,她要等着老伴回来。可她终究是没等到。子夜的钟声敲响时,手术室的灯“啪”地熄灭了,一条苍老的生命也就此陨落。主刀医生疲倦地走到那位护士身边,沉重地摇了摇头。

当她看到医生的摇头时,只觉得全身遭了一道霹雳,把脑海劈得干干净净,一片空白。身体也如同一具僵尸,动弹不得。僵硬的身躯仿佛灌注了水银般沉重,她只觉得自己在缓缓地向下坠落。周遭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渐渐变暗。

嘀嘀嘀——刺耳的警报声响起,门外的护士和医生赶忙推门进去查看她的情况。

她受了太大刺激,差点没背过气去。好歹是抢救回来了。

护士给她整理好床褥,看着老人安心地睡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险些落下泪来。她从二老住院时便看护着他们,已有两周之久,对老人所经历的打击可以说是感同身受。二老双双患病住院时,还是被分隔在两间病房。医生体谅老人,怕他们孤单寂寞影响治疗,就搬到了一个房间。两人就互相看着彼此,给对方加油鼓劲。有不少年轻的小护士都被两人相濡以沫的爱情打动。他们约好,要一起健健康康地出院,不让儿子操心,等到疫情结束还要去看孙子孙女。但这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大脑还有一阵晕眩。昨晚的梦太过混乱,以至于她都分不清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天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寂静洁白的病房,明晃晃的让她有些睁不开眼。

转了转眸子,眼里突然跃进一抹鲜红色。她疑惑地偏过头,一朵娇嫩的玫瑰正静静地躺在她的枕边,散发着清香,玫瑰花蕾下还压着一张卡片。

她伸出干枯如柴的手,颤颤巍巍地拿起了那张卡片。一张早已泛黄的粉色信笺上,用正楷工工整整地写着两行诗句。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署名,赵君。时间,二月十四日。今天,是情人节啊。眼泪在一瞬间润湿了她的眼眶,从满是鱼尾纹的眼角滚落,缓缓滑过那历经岁月沧桑的脸庞。她闭上眼,仿佛开始了一轮新的梦境。

五十五年前的二月十四日,这座江南小镇下起了大雪。江南的雪虽不如北方的雪下得轰轰烈烈,却独有细腻与柔美,大雪过后的小镇也透着一种洗尽铅华的美。

她与他是大学同窗,那天正好是周末,他们约好一起去梅山看雪景。

天空还在下着零星小雪,梅山上漫山遍野的梅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幽香气。粉红的梅花装点着银装素裹的山坡,似是仙境才有的如画风景。

正当她沉醉在这诗一般的美景中时,身旁的青年轻轻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转过头,正巧撞上他熠熠生辉的眼眸。

青年递出一张粉色信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立刻害羞地低下头,伸出手接过。上面是他清秀工整的字迹,“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这是她今生听到过最美也是最独特的情话。因为,她叫洛小花,他叫赵君。这句诗完美地蕴含了两人的姓名。

她笑了,如同梅花枝头开得热烈的花朵,又如冬日的暖阳,照进了他的生命。

青年又似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了一朵鲜红的玫瑰,低低地轻柔地说了声:“我爱你。”玫瑰的清香窜入了她的鼻尖,她慢慢睁开眼,窗外依旧是刺眼的阳光,灰蓝色的天空下,是被雪覆盖的江南小镇。在她目光所及之处,恰好还有一株梅花,正在刺骨的寒风中开得旺盛。

她用双手紧紧捏着那张信笺,不肯移开目光。五十五个春秋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信纸早已泛黄,唯一不变的是两颗相爱的心。

在那一瞬,她突然意识到,她并没有失去她的爱人,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因为这世上还有数不清的物件都封存着属于他们的记忆。她还要继续活下去,找寻那些记忆,让他们的故事重新开始。

她拿起那朵娇嫩的玫瑰,放在胸前,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