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落山,天蓝如洗,白云悠悠。面对这般梦幻之景,不由感叹大自然之丹青妙笔,委实精妙绝伦。清代画家张崟的《梅林山居》图颇有盛名,与此相比,怕是难及一二。
返回山下,已近六点,还有好些村民蹲在自家院里对着一溜盆景修枝理桩。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站在人字梯上,他面前是一盆足有两米高的大型梅桩。他拿着剪刀,左看右看,偏着头再看,又伸出手这儿碰碰,那儿摸摸,然后,便有了“咔嚓,咔嚓”的轻响。他手里不停地动着,嘴里也在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岁月的风霜,但对着梅桩时,那凝望的眼神却极其温柔,仿佛那梅就是他的白雪少年,他不愿错过对方的每一次凝神和叹息。至于他说了些啥,我是一点也没听懂,只看到他的嘴唇在不停地翕动。或许,那正是他对梅独有的倾诉,是他与梅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
这世上那么多生命,生命与生命之间并不都是相通的。而在卖花渔村,人与花,互为知己,彼此成就。村民们爱梅懂梅,在他们的精心培育下,各色梅花风姿尽展,吸粉无数。而经过他们的修剪塑形,一盆盆形态各异的梅花盆景又成了一幅幅精美的立体画,已随着卖花渔村“徽派盆景发源地”的鼎鼎盛名,秀上了云端,走向了五湖四海、万户千家。“一枝梅花撬动了美丽经济”,花因人兴,人因花旺,人花两相渡。在这里,梅”既是村民们随时可取现的“粉色存折”,也是他们悉心尊奉的精神图腾。
路边地摊上,一束束梅枝也在翘首待客。想着特地来一趟卖花渔村,怎么也得带几朵花回去呀,我便挑了一束。大大的一捧,目测近二十枝。那梅有正开的,更多的还是米粒大的小花苞。很喜欢,花未全开,正是最好的境界。扫码,收款人显示洪建辉,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双手黏满了黑泥。他热情地告诉我如何水养梅枝,还不无骄傲地说:“这梅叫玉蝶,至少能开一个月,以前是进贡给皇帝的,紫萼白花,香气格外清雅。”当他说出“清雅”一词时,我有点讶异,他外表看着朴实,其实不俗呢。一想也是,人家其实和唐寅一样,也是“闲来画幅青山卖”,而日日花间驻,骨子里自然沁染上几分风雅。
美女,一路花香!当我抱起梅枝离开时,他忽然大声喊了一句。我回头,看到那张黝黑的脸上,满溢着笑,两排雪白的牙齿格外醒目。他的身后,春风骀荡,山花烂漫,美丽的卖花渔村,正在丛中笑。
(作者系安徽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