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溪石布满青苔,我看小豆已经提着鞋子走到河中央,便叫七月赶快跟上,手上还拿着那杯冷掉的黑豆红枣浆。豆浆是在高中时常去的糕点铺里买的。我和七月就这样在早晨六点半的“海洋书店”,在一个不太宽敞的阁楼上,就着牛奶啃面包,音响里是赵雷的《理想》。
这家书店每天六点开门,老板坚持了二十年,与之对比的,是小豆竟然七点半才给愁眉苦脸的七月打来电话, 说他睡过了头。作为补偿, 小豆给我们俩带了绿豆糕和豆浆。我已经不饿,七月倒是来者不拒。小豆洗漱的时候,我提前去汽车站买来三张去森林公园的票,现在把票嘲笑地塞在他胸前的口袋里,说一句,又胖了哈。
一山别过一山, 我无心看沿途的庄稼田、天涯峰,打起瞌睡来。武陵源是世界闻名的张家界型地貌景观区,那一年,我打开奶奶书柜里尘封的集邮册,发现一张年代久远的“三姊妹峰”。一路摇晃,七月眯也不是,坐也不是,哈欠连天自是窝火。
用之前存的生活费, 我们在溪布街订下一间不错的民宿,出门便是《魅力湘西》演出。还是在六岁, 印象中伯伯开车带我和堂姐初次来这里, 漫长的演出结束后我们又去河边的烧烤铺子, 回来的路上堂姐丢了她的绣花布包,里面是奶奶给的压岁钱。
溪水里真有田螺,小豆捡起一颗大叫,把螺抛向七月,又差点栽水里。 我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抱着那杯勉强也喝不完的豆浆发呆。 豆浆是那个味道, 但又不再有以前赶自习时候的味道。 七月捡起飘到脚边的一个塑料瓶,装进我们的垃圾袋。 我们还要往山上走,去看山顶的古寨,赶在七点前下山。 上寨只能走石板路,汽车上不去。我记得七月下车前摇醒我道,懒宝,昨晚几点睡的哟,腕上还戴着我送的那根手绳。 我们毕业都去了不同的地方,难得假期聚在一起,互相还是各自的朋友,在我这里,有些话却不像以前那么说得出口了。
一口古井沉睡于群山之中,林间的风又带来一半人间的吐息。 井边有块石碑,上面刻有历史过往云云,起因落款等等。 我接过七月的挎包,笑她爬山穿了板鞋。 我们三人一前一后这么走,像极了那个高三晚上的红绿灯口,我在左,他们在右。
半山腰一座寺庙隐没在云雾间, 山风滚卷,朦胧间又探得琉璃几片,红墙半边,檐角顶着了天。上去寺庙的路摆了栅栏,告示上写“文物修复,看客暂去小楼台”。七月白蹦跶喜悦一番,我和小豆只是笑。三人就那么走着,山林愈发大了,人却是愈发小,消失成山间枝头一滴露水的纹络。 当前路的枝叶被慢慢剥去,悬崖边的古寨也便呈现在我们眼前。
在寨头的便利店洗完照片,我们叫来米豆腐。 还记得初中那会妈妈常煲给我米豆腐,一次不知道是不是食物变质,让我上课出了大糗。 我们吃吃笑笑,在等一个梦幻的日落。
我们后来守在相机前,看落日带着余晖嵌入半边岩,叩响状如碗的岩缝,这颗天庭遗落的玉珠,烧出了整个盛夏。 这片空旷的崖顶,只我、七月还有小豆,望着、坐着、站着。 七月说她许了一个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她后来在车上告诉我,她希望我们永远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