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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大学 - 《长安大学报》

浅析《春江水暖》中“船”的审美意象

作者:●夏金阳    
2023-09-18     浏览(86)     (0)

作为顾晓刚电影处女座的《春江水暖》,在导演上一部纪录片《种植人生》的创作经验的指导下,揉合了剧情片与纪录片的创作理念,既不乏艺术的创造性,也充斥着现实的逼真性。

电影的拍摄模仿中国画长卷式的特点,多处采用上镜头叙事,尤其是长达12分钟的游泳镜头,期间全程记录,并未采取蒙太奇的剪辑拼接,从下江至上岸,时间在主人公一起一伏的游泳过程中流走。上岸后,主人公便领着女生去船上找父亲。途中二人聊起回到家乡发展的原因,互相倾诉了复归的心路历程,到了船上,似乎就是当下复归的一个印证,表明在此安家立业的心愿象征。然而,本就在此安家立业的老二一家,却面临着更加复杂的现实问题。

影片的新现实主义风格

剧情片《春江水暖》的新现实主义风格,在创作上充分发挥了电影的照相性。在突出电影摄影独特的记录和揭示功能的同时,反对滥用蒙太奇,尤为注意运用长镜头与景深镜头的叙事;剧作上要求到生活中发掘真实的事件和相关细节,强调逼真性。正如顾晓刚本人所言,“整个写作过程也是拍纪录片的方法,相当于调研。比如说今天我去采访一个人,去鱼市看,去赌场看,进行素材收集与整理。好处是不像纪录片那么受限,纪录片是拍到什么只能剪什么。我可以基于生活,再进行额外的想象和补充。”再加上导演根据剧情人物设置大量起用了相关度较高的非职业演员,这部作品中,纪录片与故事片、纪实片与演出派、写实主义与技术主义之间的区分并不是那么明显,用纪录片的方式来拍摄剧情片,突出了影片朴实、自然、浓郁的生活气氛。

渔民角色的构思

“渔民是很早想到的,因为这个职业很特殊,现实存在,且存在了上千年。富阳的渔隐文化从东汉严子陵开始,贯穿了黄公望与郁达夫,直至现在。”顾晓刚说,“渔民代表诗和远方。”从严子陵、黄公望、郁达夫直到老二,富阳渔船上高风的隐士已变成了拘泥于现实境况、为谋生计苦苦煎熬的渔民,这无疑不是一种对比。作为渔民的老二,渔船于他而言,既是谋生的基础工具,又是日夜安身的居所,具有房子的实际意义。在这种意义上来说,老二的生命中一共出现了三个房子,即年轻时的婚房、船、计划为儿子买的婚房。按电影叙事的情节来看,这三个房子也将老二的人生划分为了三个主要阶段:成家、立业、为儿子置办婚房。影片结构按照时间顺序,虽然是多线叙事,但具体到每个人物每个家庭均采用的是单线结构。开篇介绍老二的时候,已表明了他急用资金为儿子买房的现状,以及自家兄弟之间财产的窘迫。老二常年供应老大餐馆的水产迟迟收不到付款,已积压上十万有余。导演借菜市场买卖谈话引出富阳房价近些年的暴涨现状,向观众详细介绍老二面临的情境与焦灼。电影的运动性及其节奏不仅依赖外部节奏的创造,剧作文本的叙事节奏在影片叙事进程的动态变化中依然起着基础的奠基作用。文本的重要性在陈凯歌的《无极》以及张艺谋的《英雄》的艺术大片中早已得到了证明。叙事进程中影片的“动”可直接关注剧情人物的心结,也就是在影片中人物要达成的目标,老二的焦灼无疑是来自房价暴涨时代下为儿子置办婚房的心结。

船的崇高意味

船在其中作为老二一切经济来源的基础,承载着中国式父母将儿女婚姻嫁娶视为自身责任的牺牲与奉献,具有崇高的审美意义。“影像符号的本义和象征义既互相重叠又互相区分,实现了影像象征对影像符号本身的超越。”船这一交通工具本身就具有飘摇属性,影片又交代了老二的老房子即将面临拆迁的规划境况,由于常年日夜均在船上度过,即使老房子犹在,夫妻二人也不常居住——这一点可以在渔船上作者运用介绍蒙太奇将镜头投射到二人年轻时候的照片中可以推断得知。船的飘摇属性特点正贴合老二夫妻有家不能回、有真正的房子却不能住的生存状态,起到一定的象征意味。但显见,船的意义并不止于此,他所承载的是老二夫妻共同的人生目标——给儿子置办婚房。在某种意义上,人拥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中国式父母是相对于西方的价值观而言的,有一定的批判意味,常用于作为家庭教育的反面例子。他们受着传统道德观念的束缚,几乎将自己的一生完全投入了家庭,投入了孩子的身上,认为自身的发展是一种奢求,一切以孩子为先,为孩子让步等。老二夫妻不只是牺牲他们的婚房,还将儿子婚房的责任完全抗在身上而没有任何怨言,说他们是中国式父母,没有丝毫的批判,只有深深的悲悯,而这份悲悯完全是出于对父母无私奉献的崇高行为的感动。朗吉努斯在《论崇高》一书中指出:“崇高的风格是一颗伟大心灵的回声。”其一要有庄严伟大的思想,其二要有慷慨激昂的热情。影片中,在老二这里,这颗伟大的心灵,是中国父母的心灵;这份庄严伟大的思想,正是中国父母为孩子无私奉献的折射;这份慷慨激昂的热情,正是中国父母长年累月无关昼夜不辞辛苦的甘愿。

船带来的高峰体验

船所带来的高峰体验,归根结底还是基于中国父母对儿女无私奉献的情感而言的。马斯洛把父母体验、神秘的广大无边的体验、审美体验、创造时刻等等列入高峰体验的范畴。通过心理学的相关统计与调查来研究个体处于高峰体验下的审美特征。他指出,处于高峰体验中的人通常会有一种比任何其他任何时候都更加整合的自我感觉。在船作为承载着谋生希望的前提下,老二为儿子置办婚房这一目标的实现正是达成了自身对自己所为父母的认可,实现了自身的精神完满,得以从长期物质压力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进入到一种宏大宽广的境界,获得饱含历史沧桑的宇宙感,肯定自身的价值和突破,在精神感知上获得自我的完满的实现。

高峰体验中的认知是存在认知。在存在认知中,体验或对象倾向于被看成是一个整体,一个完整的单位,超然独立于任何关系、任何实用性、任何目的之外。我们将它看成好像是宇宙的一切,存在的一切;高峰体验的欢悦是一种“属于存在价值的欢悦”。这种欢悦具有一种遍及宇宙或超凡的性质,一种丰富充裕的、漫衍四溢的性质。“它有一种凯旋的特性,有时也许具有解脱的性质。”老二夫妻将供养儿子成家作为自己的人生任务和目标,在这份人物或目标的实现过程中,父母责任感具体到物质付出层面,在为物质努力过程中,二人的生存目的在此只有这一个,生存价值完全置放于一点,独立于其他任何关系和其他目的,成为宇宙的一切,个体存在的一切。

结尾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范仲淹悼念的严子陵是历史长河中的桃园人物,然而老二的生活被现实牢牢困着,没有诗,更没有远方,除了渔网的一放一收和日夜在富春江上飘摇的渔船,有的只是那繁忙之余偶然间发现的过往生活中的美好回忆,只有那平淡中偶然逃出现实的红围巾的诗意。不知是否有违导演的创作初心。当宋代张浚在慨叹“身安不羡三公贵,宁与渔樵卒岁同”的时候,不知道是否能想到千百年后的渔樵还会在为“身安”苦苦挣扎着,依靠着所有都落于儿女身上的付出来慰藉心灵,获得人生的满足。“现实的便是合理的,既定社会尽管有种种不是,倒也不负众望。”放弃宏大IP而选择聚焦于底层民众虽然也是出于成本的因素,但可能正是因此而得以保留了更多的真实和真情,拉近了与观众的距离,如此的纪实意义无疑给影片带来的重要价值和反思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