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陈忠平的《医者》一诗道:“苍黎长在念,甘苦一壶悬。自信针砭手,不由生死天。红锄杏林雨,绿护药炉烟。何必相于国,隐庐名可传。”赞医者大义。他们上山采药,入世救人,慈悲安疾苦,悬壶轻己利,可谓圣人也。
殊不知,他们走了一辈子的救死扶伤之路,尽管被后人千般敬仰,万般赞颂,但当时不过是“儒之小道”。彼时,人们崇尚学优而仕、中第显达,从而佐君行道、利泽万民,所谓“治国、平天下”,远比晓岐黄之理、博药石之性。《三字经》中有言道“医补星,小道泥”,时人认为生死有命,故将行医与占卜视为一类,医者不过是江湖方士,非入流之辈。
而上至君王,下至百姓,同有疾病之忧,医术不可等闲视之。西晋医者皇普谧曾言:“若不精通于医道,虽有忠孝之心、仁慈之性,君父危困,赤子涂地,无以济之。”既是为救死扶伤,而非荣华利禄,又何必在意那些身外虚名。李时珍立志以医为业时,向父亲表示“至死不怕难”;华佗虽因世人成见“意常自悔”,但从未放弃济世之路……身居素位而行仁学,又何尝不是治世大道?
被奉为“医祖”的扁鹊,是这条路上的先驱。他本名秦越人,因行医列国,术精岐黄,人们尊称他为“扁鹊”,意为翩翩鹊飞,送暖解忧。彼时百姓多愚昧,讳疾忌医,一份认同对于医者而言难能可贵。扁鹊在这座结草之固的独木桥上踽踽而行,坚定着自己的方向。
听闻赵国重视妇女,他便在邯郸为妇人诊疾;得知洛阳人尊老,他便在此做了个“耳目痹医”;获悉秦人关爱儿童,他便在咸阳为儿童医治。扁鹊不辞辛劳,周游列国,济世救人。行医“随俗而变”,不求因此取得功名利禄,也不为乘波逐浪取悦他人,而是以此让医术有其用武之地,让百姓之疾有所医治。
自古医者以身为“杏林中人”为荣,医书以“杏林医案”为藏,医术以“杏林春手”为赞,医德以“杏林春暖”为誉。“杏林”是医的代名词,因这二字,医者含辛茹苦的漫漫行医路,多了一抹春色。
“杏林”一词来源于东汉名医董奉的轶事。他身逢英雄辈出的乱世,也是伤疾成灾的乱世,人们都说战争是男儿的机遇,他却只感满目疮痍。彼时百姓贫病交加,苦不堪言,董奉出身微末,对此感同身受。他曾是候官县小吏,但最终还是选择了行医之路。
在故乡后山深居的那些年间,他一面学道,一面行医,道让他明白生命之贵,医让他习得济民之方。前去找他诊治的人,多是平民百姓,身无长物,甚至衣弊履穿,付不起药资,又谈何诊金……于是董奉立下了这样的规矩:重病愈者在山中栽杏五铢,轻病愈者栽杏一株,以此为报酬,而不另收任何钱财。
人们或许不解,但都欣然为之。经年过后,山中有杏万株,郁然成林,成了一道盎然的风景。
初春杏花微雨,仲夏果儿正黄,秋时层林尽染,寒冬大雪压枝。
他在这乱世中,辟得一处杏花源,守护他内心的纯净,亦守护着被疾厄所扰的百姓,难怪民间将他传为仙人,并有“栽成红杏上青天”之说,居深山杏林,渡疾苦乡民,如何不是仙人之风?
光阴如流水匆匆而过,洗涤了往日的那些苦难,而医者风骨,愈经岁月,愈见光华。医术可习,但仁心难得。他们以济世为良,以愈疾为善,不沽名钓誉,不贪荣慕利。他们也深受人间疾苦,不过从未有人提起,他们也从未在意。但祈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