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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西农垦集团 - 《广西农垦报》

父亲没有说出口的心愿

作者:□  魏霞    
2023-08-09    

我上小学报名那天,是大娘拉着我的手去的村小。父亲在临镇教书,一星期才回家一次,母亲在家照顾弟弟不得闲。当大娘报出我的学名时,我的启蒙老师,一位退伍的中年男教师,拿眼上上下下不停地打量我,继而问道:“魏巍?”目不识丁的大娘忙答:“嗯。她爸给她起的名字。”

我的启蒙老师,操着一口地道的河南普通话,似在思索般地又重复了一遍父亲给我起的学名,围在讲桌前的一个调皮的男孩子笑道:“逶逶,坐在地上逶逶。”“逶逶”是我们那地方的方言,就是坐在地上借助手掌和脚后跟的力量向前移动。其他的小伙伴也跟着起哄,拖着长音拍着手齐声喊起来:“逶逶,坐在地上逶逶。”我“哇”地一声哭了,拽着大娘的手边哭边央求大娘:“我不叫这个名字,不叫这个名字。”在我的哭闹下,父亲给我起的学名,没有叫起来就夭折了。

直到上初中学习《谁是最可爱的人》一文,我才知道魏巍是个作家。做教师的父亲想必是知道魏巍的,他是希望她唯一的女儿长大后也成为一名作家吗?这个问题我没有问过父亲,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也没再提及当初给我起的学名这回事。

但我一直没有忘记父亲曾经给我起的那个学名,对于写作,我还是感兴趣的。无奈多年来,工作和家庭忙得我团团转,创作这件事只能是一拖再拖。虽说没有提笔写,但我还是积极地积累着素材。我们家是个大家族,每次回家,我都有意询问父亲家族中的一些事,而父亲每次一讲起来就是滔滔不绝:“以前我们家不是地主是富农,你太爷爷的爷爷靠省吃俭用起的家,夏天一到,就到地里割马齿苋,太阳暴晒干后,剁成剁,一年四季有三季都吃马齿苋,从嘴中节省下口粮卖了,再一点点地买地……”

“爸,等我有时间有能力了,我要把咱家族几代人身上发生的大事写成文章。”在一次父亲又给我讲家族的故事时,我禁不住向父亲表露了心迹。那一刻,我分明看见父亲昏花的老眼里闪烁着久已不见的光芒。他是想起多年前给女儿起的那个学名吗?父亲没有说。

2018年儿子上大学走后,工作之余,我忽然感觉有了大把的闲暇时间,于是拿起了笔,写下自己对生活的所见所感,并尝试着投稿。2019年11月,申报省作协,我把写作以来发表的文章汇总,胶印成册,上交了一份,留了一份。2020年暑假,我接父亲来家小住,父亲在书柜里发现了这个册子,就戴上老花镜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父亲拿起册子时是半下午,晚上我喊他吃饭,喊了他几声,他都没听见。我走进书房一看,父亲竟然还在看。

我说:“爸,吃饭了。”父亲头也不抬地答道:“不慌,我把这篇看完。”

我在旁边等了他一会儿,他才恋恋不舍地把书反扣在了桌子上。

那晚,陪父亲散完步回到家。父亲说:“别开电视了,我再看看你的那本‘书’”。啊,父亲是乐意看我写的文章的,他连每晚两集的电视剧都不看了。接下来的几天,读我的“书”成了父亲的重中之重,一本薄薄的册子他竟然翻来覆去地百看不厌。

这样过了几天,忽一日,父亲非要走。我不同意,这才住了没多长时间呢。我问他执意要回的原因。他不说。直到把他送回家,我将要离开时,他才说:“我回来了,你安心在家忙你的事情。”

父亲在我家时,在忙完日常之外,我会见缝插针地看上几页书,在电脑上敲下几行字,原来这些都被细心的父亲看在了眼里。

啊,原来父亲的心愿一直都在,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