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忘了
2021年12月25日，格鲁吉亚阿尔特大学孔子学院公派教师和志愿者的第一张合照
2022年9月10日，文尔加和妹妹在孔院参加中秋节活动
2022年10月12日，和李卿老师（左）在第比利斯英国国际学校参加活动
2022年11月20日，和刘静在第比利斯周边游玩
第比利斯欧洲学校汉语俱乐部的学生
格鲁吉亚阿尔特大学孔子学院2022年秋季HSK1级班学生
2022年12月20日，在第比利斯公立82学校开展剪纸活动
2023年1月8日从第比利斯起飞，经阿拉木图转机，北京时间1月10日到达成都。2021年12月9日我乘坐从杭州起飞，经多哈转机，第比利斯时间12月11日到达第比利斯的航班。一去一回，差不多十三个月的时间，2021年离开的时候疫情还没有散去，2023年回来的时候疫情基本稳定。今天是2023年2月17日星期五，距离我回国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我几次回忆自己在格鲁吉亚的时光，竟然有点恍惚，恍惚觉得在格鲁吉亚的十三个月好像被偷走了一样，每一件在格鲁吉亚发生的事情好像都很模糊，模糊到脑海中只能浮现几张画面，只能凭记忆拼拼凑凑，拼凑的记忆苍白，甚至激不起我情感的任何波澜。我的记忆让我自我怀疑，我怀疑自己是一个无情的人，所有经历我转身即忘，可我又会害怕、难过，害怕是因为怕自己真的忘了这十三个月的一切，难过是因为这是我认真生活、工作、经历了的十三个月啊，我为什么现在就不能重温当时的开心快乐、沮丧悲伤了呢？怎么就觉得一切离我这么远了呢？我不相信，所以从现在开始找寻一个多月前的生活……
马上就要坐上回国的飞机了，我和孔院的老师们在机场告别。我们提前到了机场，机场里还挂着圣诞节的装饰，大厅里没有人来人往，干净安静。我们四个人对面坐下，谈论着今天的天气、上一次来机场的情景、携带的行李……我没有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要离开了，轻松地聊着天。“护照准备好了吗？想喝水吗？想吃东西吗？下飞机有人接吗？……”卿姐像妈妈一样关心着每一个细节，问着问着我们突然哭了，边哭边回忆：来格鲁吉亚的第一天是卿姐带着我们奔走在大街小巷办理材料、购置东西啊，第一顿饭是卿姐送下楼的饺子啊，第一次聚餐是去的卿姐家啊，大大小小的教学问题都有卿姐支招啊......以后都没有了，好像连接我们的姐妹、朋友、甚至是同事关系一下都消失了，我们没有机会再在一起创造回忆了，就在那一瞬间，在意识到没有时间继续表达感谢的时候，我才知道我要走了，我们要分开了。
去机场的前一天，我去做核酸、去格鲁吉亚老城区添置回国物品，当我独自走在库拉河桥上的时候，孤独感油然而生。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天格外冷，远处的山没有那么好看了，近处的街景没有那么亮丽了，灰蒙蒙的。我裹紧衣服，走得更快了。
我所任教的班级里第一个结束教学工作的是欧洲学校，在最后一节课前我与班上的一个学生约定———最后一节课的时候送她一个礼物，因为那天刚好是她的生日，但那天直到下课时间到了她都没来上课。汉语课是兴趣课，学校对汉语课上学生的出勤率不作要求，且学生年龄较小，一般情况下是由家长或管理老师决定是否参加，从管理老师那里得知她那天没来学校后，我的心里无比失落，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了，而且礼物还没有送出去。我心不在焉地走出校园，学生的妈妈迎面走来！我反应了两秒后，立即掏出礼物递给她的妈妈，让她帮我转交，由于语言障碍，我们匆匆结束了对话，礼物送出去的那一刻，我开心极了，我感觉老天知道我要离开了，特地安排了这样的相遇，目的是让我没有遗憾。
第二个结束的是孔院的HSK1级班，我计划在最后一节课讲评上节课的测试卷，早早到了教室调试电脑设备，可是上课时间到了，一个学生都没来，我正在纳闷，难道今天所有学生都迟到了？他们突然全都冲进了教室，伴随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和气喘吁吁的呼吸声，手捧鲜花和礼物围到我面前，这是他们的计划啊！他们在跟我告别啊！课后我们一起去广场喝奶茶、听音乐会，那天晚上特别冷，音乐会没有准时开始，我们一起在寒风和人群中站了半个小时左右，他们打趣道：“没有准时很正常啊，因为这里是格鲁吉亚。”，最后唱了什么歌我不记得了，只记得我们在一起。
第比利斯公立82的最后一节课，在上课前两天我就开始准备了，因为每个学生都很可爱、汉语课上都非常积极认真，我很喜欢他们，所以我给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小礼物，作为本学期的课程奖励；我还准备给他们开展书法活动，让他们尝试用毛笔写汉字，感受书法的魅力，还设计了一个小惊喜，打算在课堂上与国内的语文课堂连线，让同龄的中国小朋友和他们对话。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生活总是在计划之外啊。我满心欢喜、满是期待地到学校发现学校当天放假，汉语班的学生今天都没有来学校。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节课，所以上周我反复和学生、管理老师确认汉语课程时间，一致告诉我当天是最后一节。我着急地找管理老师确认，管理老师很抱歉地说，她也是才知道的，今天没有学生来学校。那天我一手提着满是礼物的袋子，一手提着毛笔、墨汁、毛毡在一、二楼的楼道走了很多遍，每走一步都希望学生能突然出现在转角，像往常一样朝我奔跑过来，可是都没有。我坐在学校门口的长凳上，泪水竟然在眼眶里打转了。书法课还没上呢、礼物还没送出去呢、我们还没说再见呢……
我还记得我在去往格鲁吉亚的机场，学生一再和我确认：您真的来了吗？真的吗？太酷了！我还记得第一次与文尔加在图书馆见面拍视频的场景，她有点儿害羞却又十分自信的样子可爱极了；我还记得告诉我会拍摄红酒宣传视频，又放我鸽子的卢卡贝；还记得221学校美丽大方的妮妮、从不缺席汉语课堂的鲁苏丹和塔玛尔，认真且优秀的兰泽、努力又善良的安娜、声音甜美的艾可，还有HSK1级班的乔吉、沙尔、妮妮、乐乐、肖翔、戴安、玛丽亚、诗琦、温力，当然不会忘记欧洲学校6-8岁的小可爱们。我还记得第一次去82学校宣讲，每个孩子都活泼、热情，他们用笃定的眼神和诚恳的点头告诉我：我一定会学习汉语；我还记得82学校的李洋第一次参加诗歌朗诵比赛时，我比她还紧张，在听到她得到第三名的名次时，我想向我身边的所有人宣布这个好消息，她太棒了！82学校的李迪、李子泽、杜安、郭秋、刘雯以及其他同学们，你们一定要坚持学汉语啊。我还记得我跟所有学生都说过的一句话：好好学汉语，中国欢迎你们，我在中国等你们！
我以为我忘了，可是我都还记得。
在这十三个月里，我参加了一次市区马拉松、一次山地马拉松，我在周末爬山到过光明顶的教堂，我看过很多次龟湖的日落、去过山顶公园、看过圣三一的日出和夜幕、坐过无数次第比利斯的公交和地铁，坐上当地大巴、火车去了很多旅游胜地，吃了无数个第比利斯手工面包和甜品，看了2021年12月31日和2022年12月31日跨年夜的满城烟火......我很幸运我能有这些经历，更幸运的是我不是一个人，在格鲁吉亚遇到了能一起分享的刘静。我从不在乎我去过哪些地方，在意的是那个当下和谁在一起。那天，我有点沮丧地告诉她，我说我忘记了好多事情，她说，没关系啊，我还记得，我们的记忆加起来就完整了。
我以为我忘了，可是有人陪我记得。
前两天，我收到学生给我发的消息，乔吉说他们去孔院领取HSK1级结业证书了，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在阿尔特大学孔子学院，可是我不在，他们很想我。收到消息后，我很久才回复：“我也很想你们～但是没关系，世界这么大，我们可以认识就很幸运啦^_^我们各自在自己的城市生活，平时也可以彼此分享美好的事情，如果有缘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有所期待。”是啊，不是所有认识的人都能一直在一起，想念和惦记，还有未来的不确定性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很满足、很幸福。2月5日的元宵节，他们还给我发了在孔院包汤圆、玩中国游戏获得礼品的照片，还给我分享了孔院的照片墙，因为他们在照片墙里找到了我。是他们让我偶尔还能记起我曾经在那里和他们并肩在一起过啊。
我以为我忘了，可是他们还记得。
十三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我没有忘记，我只是太贪心了。十三个月的时间很长，长到我在十三个月里做了很多事，让我在离开格鲁吉亚时产生没有遗憾的错觉，可是十三个月的时间又很短，短到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我都还没来得及用心体会、感受就戛然而止了。我很感谢这段时光，感谢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每一个人！更要感谢我的学生，一群努力学习汉语和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是他们坚定选择汉语、选择中国，才让我成为他们的老师，成为他们的汉语老师，何其有幸与每一个善良可爱的他们有了一点点小故事。我虽然曾觉得志愿者项目一点都不温暖，铁打的孔院，流水的志愿者，就好似“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但身处其中的那段日子依然很炙热。感谢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兰州大学以及格鲁吉亚阿尔特大学孔子学院，如果没有你们，我们短暂的故事可能连书写的机会都没有，感谢为无数怀揣汉语教学梦想的志愿者教师提供的机会和平台。最后最值得感谢的还有每一位为汉语教学事业奉献的国际中文教育志愿者！你们的故事我们都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