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一梦,今古空名”,是苏轼放下权势之求的觉悟;“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是庄周“夫唯不争”的智慧。淡泊者,可心怀英雄雅气,可心寄舴艋,虽冲波逆折,亦能纵之所如,凌万顷茫然。
英雄始终歌颂,但衡量不同英雄所蕴含英雄之气的尺度,却并非千篇一律。苏子庄生,他们并非以火成岩铸身,以慷慨悲歌作心的气派英雄,但他们仍是英雄。他们是月光下踱步,以水成岩温润为额的逍遥君子。英雄之雅气,不在于如何斗争,而在于如何无争。淡泊之道,在于静,在于释然,在于至幽暗昏惑中却能不为所动,可在“艰难苦恨繁霜鬓”中坦然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可在“飘渺孤鸿影”的映照下却依然于“江海寄余生”。内心远离困苦与世俗,便不再被污染。入则无恨无人省之悲痛,出则无乱我心者之烦忧,又有何事能撼人心灵、扰人心智?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苏轼如是说。与自我而言,世界似乎无穷无尽,但于万物而言却似庄周所谓“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般迷离,那么我们又何须为一切的失去与缺憾而悲叹呢?校舍内,古道旁,是一位名叫张玉滚的乡村教师十七年的寄托,是他不因贫困而远走高飞,不因骨肉玉碎而沉沦自弃的精神故居,是他坚持担任孩子们的全职教师的浓厚缩影。虽然艰难斑驳了岁月,风霜刻深了皱纹,但人们却看到了困苦的释怀、失去的沉思作共同铸就的英雄气魄。
《庄子·让王》道:“ 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淡泊所失,亦要淡泊所得。楚王曾派人邀请庄子为宰相,而庄子却选择“宁生而曳尾涂中”。过分追求名利、物质的满足,便会沦为唯利是图的阶下囚,成为不伦不类的行尸走肉,又与终日暴殄天物的禽兽何异?扶贫局局长张渠伟不慕名利,六年坚守扶贫一线;守岛夫妇王继才、王仕花,三十二年如一日坚守海岛而默默无闻。他们淡泊名利,不慕虚荣,英雄之气与一生的路途等长,却又无穷无尽般蜿蜒不断,于此交织、凝聚、辐射、翻飞、升华,铸造出英雄般伟岸的身躯。
而如今,我们亦不乏失其所与,则悲痛万分,暂得于己,则怏然自足者。但如果顺随苏轼、庄周二人,莫听满城风雨穿林打叶之声的痛苦彷徨,而愿新火温润新茶般清淡,于年华依旧时纵情诗赋而此心不变。“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顺应自然的悲欢离合、得失之道,才得以拥有“彼且恶乎待在”般的逍遥自在。纵然“东风吹破千行泪”,却能在这泪中品出一点希望,一点英雄雅气,亦可拭泪而笑,“白首送春拚一醉”,放浪自我于世俗之外。
此心淡泊,亦复何言?此身寄予小舟,便可在飞湍瀑流中飘荡。此心淡泊,便可怀有一身英雄之气,在多少古英雄重重叠叠的长征蹄印中,留下自己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