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谈会就要结束了,简德彬院长在做最后的总结发言。“丁老师,当我们想你的时候,我们就来六松堂。”这呼告式的结尾,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喝彩。
今晚的座谈会是特为吉首大学文学院退休老教授丁畅松老师举办的,座谈会的会场就设在六松堂内。会场气氛庄重而又轻松,热热闹闹,亲亲和和。六松堂是摆放丁教授数千册捐赠书籍的一间房子,设在张家界学院图书馆一楼。因丁教授一家六兄弟姓名的最后一个字都有“松”字,所以丁教授就把它命名为“六松堂”。
丁教授是益阳桃江人。1961年,23岁的丁教授从湖南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怀着支援湘西建设的美好愿望,放弃在家乡、在省城工作的机会,毅然决然来到湘西。那时的湘西还不开化,在许多人的认知里,湘西野蛮落后神秘,但正因为如此,开发湘西,建设湘西就是一批批,一代代援建湘西的“下江人”的使命。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州府吉首,只有以州政府为中心的方圆不到一公里的城市圈,街道狭窄,破旧,鲜见高楼,以至于让初到湘西的丁教授误认为这可能只是郊区。赶集的时候人们不用秤称东西,多摆成一堆一堆的,以堆交易。大热天的街道上,有赤膊的小孩子提着从井里打的山泉水叫卖,行走在街道上总能听到“一分钱吃个饱,两分钱洗个澡”的稚嫩的叫卖声。丁教授凭着年轻人的热情和勇气,坚持和坚韧在湘西这块土地上落地生根,开枝散叶,建功立业。他是永顺民族师范学校那位上公开课的青年才俊;他是步行180里,把温暖送到桑植“麻风村”的“毛主席派来的亲人”;他是读书会上,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给大家讲评《红岩》《三家巷》的丁教员;他是“文革”中能独立思考,敢于直言的“丁大胆”;他是在花垣“社教”,与苗族人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丁同志;他是湘西自治州卫生系统有名的“丁笔杆”;他是学识渊博,教书育人、爱生如子的丁教授;他是退休后不负夕阳的“丁督导”;他是周老师心中的好丈夫;是孩子们眼里的好爸爸……
从1961年到2022年,整整一个甲子,现在的湘西天上飞着飞机,地上跑着高铁。高速公路四通八达,绿水青山吸引着无数的游客,真正像八十年代一首流行的歌中所唱的那样是“城市乡村处处争光辉”。面对这种“山乡巨变”,我们当然不能忘记党的恩情,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但我们也不能忘记如丁老师这样的一辈辈,一代代“下江人”所付出的青春、热情和汗水。
从23岁到85岁,当年风华正茂的青年,已成了耄耋老人,唯物主义者看穿生死,豁达通透的人看透生死。作家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说:生和死是我们必须经历的生命的过程,既然死是必须经历的,又放在那儿的,我们就不必急于去多考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去活。这是史铁生在经历人生断崖式挫折后对生命做出的思考,也给了无数人以激励,以启迪。我想:活得有意义,活得有价值,活得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能放出光彩,高光时如一树花朵红红火火,灼灼夭夭,低迷时如园中蔬菜,也不失青青绿绿,蓬蓬勃勃。但无论怎样都应该让生活有滋有味,让生命有色有光。丁老师明白他的生命已染上了秋霜,但他还是魂牵这块让他付出了大半生的爱的土地,这里有他的事业,有他的如亲人般的学生,于是他把他一生心血的结晶,他最珍爱的“财产”,———数千册图书,捐献给了坐落在青山绿水间,山环着,水绕着的张家界学院,这才有了这个几代师生济济一堂,融融泄泄的座谈会。
真的也很感慨张家界学院的富有开创性意义的工作。
他们的眼光可真“毒”呀!每一位教授所收藏的图书都是他所研究和专注的领域的专门著作,都是他们喜爱、精选的精品,很有学术价值和收藏价值。不仅如此,这些图书因为都附着在每一位教授身后,所以它本身就有了故事,这背后的附加价值就更有意义了。简德彬院长在总结的时候说:六松堂不仅是借阅图书的地方,它还是教育堂,图书里留下的老师的圈点,可以启迪我们的思维,感受老教授们严谨治学的精神。这一本本图书都是老教授们一生节衣缩食花钱购买的,他们爱书,爱读书的习惯,是不是值得当代年轻人学习和仿效呢?六松堂还是审美堂。苏轼说“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们通过学习阅读,明了什么是真正的美,做到内美和外美的统一和谐。六松堂还是怀旧堂。丁老师一辈子传道授业解惑,点亮了无数学子的心灯,一句“我也是丁老师的学生”,可以拉进多少心与心的距离。这些教授书屋就有了它与生俱来的,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
他们多用心呀!专门辟出一层楼打算收藏有心有意的教授们捐赠的图书,每个教授一间房子,多的可以几间房。每个教授的书房都有一个贴切的、击人心底的名字。丁老师是第四位捐赠图书的,他的书屋叫“六松堂”。第一位捐赠的是中山大学教授何博传,他的书屋叫“雨楼”。第二位捐赠的是冷卫,他的书屋叫“云庐”。第三位捐赠的是璩冬梅,她的书屋叫“梅轩”。今后这样的书屋会越来越多。
他们可真辛苦呀!这些书要分主题,分门类,一本一本地贴标签,整整齐齐地上架入库,要付出很多劳动哦。
我也是丁老师学生,有幸在最好的年华,遇上了最好的老师。这次和丁老师一起来张家界学院,吃了晚饭我陪着丁老师和师母在美丽的张家界学院校园散步,操场上生龙活虎的学生们打的打球,跑的跑步;华灯初上,桥面上清风徐来,“怎能忘记旧日朋友”的旋律不知从那个空间飘来,我的心醉了;迷离的灯光下,我的老师拄着拐杖,蹒跚着脚步,我的师母银发飘飘,“老师老了”,我的心痛了。老师你在学生心中永远是四十年前的模样,大田湾老校区的那幢旧砖楼旁,五月的栀子花飘香,你在给我们讲授明清文学。大嗓门,红脸堂。作为学生,我怎么从来没有害怕过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