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去看小时候栽种的那棵无患子树，我专门跑了一趟桂丰农场九队。此时正值农忙时节，沿途上看到的是一片片充满希望的田野。轰鸣的旋耕机、插秧机在稻田里来回穿梭，机械化设备到不了的区域，还有乡亲们带着孩子在参与课外实践活动——抛秧作业。好一片春耕繁忙的景象。
我如愿以偿地看到耸立在山坡上的无患子树，又决定到山下的稻田去看看，追寻童年的足迹。这些稻田全部都是古人们在山谷里开垦出来的，没有河流经过，灌溉稻田主要依靠的是山边泉眼，以及雨水。很神奇的是，每个山谷下面都有稻田，而每座山边都有泉眼。
泉水汩汩地从泉眼里冒出，沿着山边的小溪顺流而下，途中还有多个泉眼补充，最终汇聚成一条常年不见枯竭的溪流。除了灌溉稻田，更多的溪水汇入下游更远处的小河，然后进入广东，流向大海。
小溪里曾经有鱼。主要有花星鱼、塘角鱼、菩萨鱼、泥鳅、黄鳝等，其中最多的就是菩萨鱼。菩萨鱼是一种只有几厘米长的小鱼，体形和小罗非鱼有些相似，背上的鳍和尾巴很长，在水中流动起来非常飘逸。它们的颜色多种多样，有灰绿色，浅蓝色，蓝黑色，身上有漂亮的条纹，还夹杂着金色和其他颜色。
也许是菩萨鱼的生存能力和繁殖能力都很强，不仅在小溪里随处可见，稻田里只要有水的地方，哪怕是淤泥里的一个小水坑，都能看到它们怡然自得的身影。当然，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农场九队的成员基本都是青壮劳动力，只有我和弟弟是小孩。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母到山上去劳作，繁重的劳动任务并没有遏制住我们孩子爱玩的天性，每当父亲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就喜欢跑到小溪里捉鱼。每块稻田和小溪之间的田埂上都有一个放田水的缺口，我们选择一段容易截流的小溪，然后把放田水的缺口打开，让水流暂时改道进入稻田。由于稻田四周也有排水渠道，用以防止雨天洪水侵袭，暂时流入的溪水并不会淹没庄稼。然后我们用泥块把小溪的水流拦截住，下游没有泉眼的地方就会断流，逐渐露出淤泥来。没有来得及逃跑的小鱼也就无处可逃了，在淤泥里蹦蹦跳跳，好不热闹。
我们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小鱼抓住，抓得最多的就是菩萨鱼。由于我们是偷溜出门，所以都不带任何工具，抓到鱼也没有地方存放，通常是在小溪宽阔的地方围出一个小水坑，把抓到的鱼放进小水坑里。我们把小溪里的水草和淤泥都搜寻一遍，对鱼儿们抓大放小，走可持续发展之路。然后摘来一张芋头叶，做成一个类似于瓶子形状的小兜，加入一点清水，再把小鱼抓进去带回家。
我们在离开之前会把放田水的缺口堵上，把拦截小溪的泥块推开，让溪流恢复成原状。有源头活水的注入，小溪很快就变得清澈，各种鱼儿又从上游和下游纷纷汇聚过来，无忧无虑地在水中玩耍嬉戏，迅速又让这段小溪充满生机活力。
我们把鱼抓回去也舍不得吃，而是把它们养在一个多处变形还断了耳朵的铝锅里。当时农场安装了自来水，我们用水方便，每天给鱼儿换一次水，还捡一些青菜叶子给它们吃。我们看着鱼儿在锅里游来游去，生龙活虎的样子，心情也十分愉悦。
我读初中以后就很少去抓鱼了，但鱼儿的数量不增反减。人们用各种科技产物改成捕鱼工具，特别是使用改装的电瓶来电鱼，一批又一批人在小溪里翻来覆去，不分季节地过度捕捞，鱼儿们遭到了灭顶之灾。浩劫过后，小溪里还幸存的菩萨鱼，每当察觉到有一丝风吹草动，都如惊弓之鸟，迅速钻进水草中消失不见。
再后来，农村大批劳动力外出务工，稻田无人耕种，被承包出去改种水果作物。水田变成旱地，鱼儿的生存空间进一步压缩，加上化肥农药的大量使用，小溪里再也难以看到鱼儿的踪影，就连菩萨鱼都消失了。清澈的小溪还是潺潺流淌，却仿佛是一潭死水。
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高度重视粮食安全，守住18亿亩耕地红线不动摇，鼓励农民积极投身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实践，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在政策的鼓舞下，回乡创业的致富带头人越来越多，成片的耕地也终于恢复成曾经的模样。
特别让我震撼的是，我居然在稻田旁边的小溪里再次看到了那记忆中的菩萨鱼。数量还不只一条。它们只有我两节食指大小，灰绿色的样子，有着长长的鳍和尾巴，在水里吐着泡泡，看到我也没有特别慌张。我不由感慨，我那个童年时代没有远去，消失的菩萨鱼又回来了。
举目远眺，处处皆是绿水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