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在家吗?我想听她说说话。”姥姥和妈妈在视频通话,我听到后从卧室出来道:“在呢姥姥。”
但是每次通话,姥姥反反复复总是那几句叮嘱:“一个人在外面千万好好照顾自己!”“行啦,快去学习吧!”
电话还给妈妈,姥姥却还是在念叨着我:“我还给丫头留了糖,等你们下次回来捎上吧。”
姥姥今年86了,身体算得上硬朗,但没有什么爱好,也几乎没有娱乐活动。孩子们不回家的时候,姥姥就静静地等过一个个漫长的白昼与黑夜。这些年姥姥的耳朵开始听不太清了,眼睛也开始看得不太分明,常要指着钟问我是几点。可姥姥似乎还留在我的童年。我是孙辈中最小的孩子,有我那年姥姥已经六十多了。
小时候,我总是热爱夏天,因为我喜欢在姥姥家过暑假。村里没什么稀罕东西,可但凡有点儿,姥姥总留给我。我爱吃甜,只要村子里有喜事,她便总把喜糖留给我,夏天的荔枝冬天的石榴,留到快坏掉也要等我回去。
清晨有新鲜的空气和一定要吃的白水煮蛋。客厅桌上永远摆满了水果零食,隔上几十分钟就听到姥姥喊一次,“来吃点东西再接着学吧!”夕阳还半挂在天边的时候,我们就吃过了晚饭。搬上小马扎坐到门口,合欢树和老槐树长得都很茂盛,姥姥坐在树下和邻居聊着家常,大蒲扇摇啊摇地帮我扇蚊子。
姥爷大多是留在屋里,熟悉的新闻联播声透过窗户钻进耳朵里,混着蝉鸣声,合成一场奇妙的二重奏。不时有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时光慢得让人不忍心长大。
偶尔遇到有人来村子里放电影,那是孩子们最热闹的时候。从家里到村委大院大概要走十分钟,姥姥一手拎着大蒲扇、小马扎和手电筒,另一边紧紧牵着我,一路上反复叮嘱不要乱跑。可孩子哪里是静得下来的,电影的吸引力明显不如草丛里的昆虫和石子儿搭的城堡。坐不了一会儿,我就和小伙伴们跑到一旁疯闹。姥姥总是过一会儿就来看一看,不指责也不生气。不知不觉电影落幕,姥姥又紧紧拉着手把我牵回家。
日子安静地重复着。等到我要走的那天,姥姥会专门换身新衣裳,体面精神地送我启程。
中考那年,爸妈忙得顾不上我,就把姥姥请来了家里。每天中午,姥姥照顾我午饭,然后看着时间喊我起床上学。在姥姥陪着的那些日子,我从没有迟到过。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姥姥总是在我身后不远处不声不响地静静坐着。我当然不敢分神丝毫,老老实实认真写。中考成绩出来,彼时好奇心奇强自制力奇差的我居然考得还不赖。高考那年没有请姥姥出马,平时成绩不算差的我果然考得一塌糊涂。
再后来,我离家读书,和姥姥见面变得更短暂,匆匆回家又匆匆离开。
时间如雨水般滴落,经年累月地敲打在屋檐上。先是门口的老槐树被砍了,后来合欢树也没有了。姥爷把屋子翻新了一遍又一遍,我回去的次数一年少过一年。姥姥还是把我当成那个爱吃糖的小孩子,依旧偷偷留糖给我。我的书桌底下偷偷藏着个小盒子,密密地藏满了糖纸,几番辗转也舍不得丢下。明亮亮的颜色,细细闪闪地裹满了姥姥的惦记,每每看到这些包装纸,总能想起姥姥硬要往我兜里塞糖时眼角的笑纹。你看,二十好几的人了,姥姥还给留着糖呢。
挂了电话,妈妈转过头来看着我:“夏天回来,取些现金带着给姥姥姥爷吧。”我奇怪:“从前给不是都不要呀?”妈妈笑笑,也叹口气:“姥姥可是在等着你这笔钱咯,还和我说呢,‘等丫头工作了肯定又要给我钱花的,到时候我可要留着啦,用不上也得收着,看着也欢喜’……”
原来,心里装着所有人的姥姥,还悄悄等着盼着最小的丫头业立家成。我终于还是变成了姥姥最后放心不下的牵挂。 (公共管理学院 王雅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