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第7期)我感到我的上身好像穿了一个竹筒,冷风像冰刀在脖子上刮来刮去,然后畅通无阻地刮到胸膛肚腹,周身的血液似乎也冻得停止了流动,暴露在外面的两只单薄的耳朵,仿佛也不是自己的了。母亲好歹攒够了两把鸡蛋,卖掉,又给我新买了一条围巾。即便如此,也已经晚了,我耳朵上还是冻出了冻疮,又痛又痒。从此,我便对庙山村产生了愤恨。
暑假返校后,老给先生安排离学校较近的我和马跃文每人从家里带了把锄头,耪操场上的杂草。用完后带着锄回家的路上,小道两边的玉米正在扬花吐须,青纱帐内弥漫着孕育的喧哗和骚动。我忽然发现这是报复庙山村的好机会,就顺手将玉米耪倒了不知道多少。看到沿路横七竖八躺倒的玉米搅乱了一地夕阳,仿佛惨烈的战斗后的战场,我心里很有出了一口浊气的快感。
第二天去上学,有两个本村的比我矮一级的学生在村后的小桥上拦住我说,千万别再抄近道了,昨天不知道谁把庙山村的玉米给耪倒了好多。庙山村的人用一辆拖排车拉着,横在了学校的门口,守着校长查出破坏玉米的人。他们还派了七八个人,拿着棍子,专等抄近道的学生。我一下子吓出了一身颗粒饱满的冷汗,知道闯下大祸了。等到我心事重重地到了学校大门口,我看见横在门口的拖排车上,堆着多半车玉米秸子。萎蔫的叶子死气沉沉地叠搭在一起,腰间全都抽出了一拃多长的棒子,棒子上酡红的玉米须乱麻般地窝着。因为心虚,我没敢走大门,而是转到学校的东墙翻墙而过的。我从墙头上跳下,震得脚踝生疼,蹲在那里,像一条被打瘸了腿的狗,痛苦而又狼狈。看看无人,也没顾得上疼痛便急急地奔到了教室。教室里的同学大部分正在预习课文,也有的聚在一起议论着玉米秸子的事情。我坐在座位上支棱起耳朵听着,紧张地转动着脑筋,搜寻着应对的办法。这时候,我忽然看到教室的门后边还立着一把锄,知道那应该是马屁马跃文的。我心里一阵狂喜,将马跃文叫了出来,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马跃文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一一点头答应并做了保证。然后,我俩悄悄回到教室,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在教室里如坐针毡地等了十多分钟,老给先生目不斜视地走到我的跟前,虎着脸说:“夏天,你跟我出来一趟。”我跟他走到教室外的一个僻静的地方。他说:“你昨天带着锄往回走,是不是把人家的玉米给耪了?” (连载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