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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大学 - 《武汉大学报》

我的武大时光|1978年深秋,我从湘潭农村来到武大(上)

作者:宾晓华    
2023-03-30     浏览(81)     (0)

1978年深秋,我从湖南湘潭农村来到武大计算机科学系上学,这年我18岁。我上的是乡村中学。在那个年代,父母亲对我的期待,是只要能考上学校,中专或大专都行,能当上工人,吃上“商品粮”。那年高考,自觉并不如意,加之当时高考成绩和报考志愿未由电子系统管理,无法知道自己的高考排名。但在学校统计高考志愿时,我斗胆告诉老师,想报长沙铁道学院,能否录取,听天由命。记得某一天,中学一位老师骑车十多公里给我捎信,告之学校想调整部分考生的高考志愿,问我是否同意。我回复老师,一切以学校的考量为准,填哪个志愿我都服从,而当时并不知道老师到底选哪个学校。这以后,我白天挥汗农作,夜晚默望山峦,陷入长时间的、无望的等待,从骄阳似火的夏末,到聒噪蝉鸣的初秋。九月底的一天,我在田间耕作,忽然来了一位邮差,在田埂上呼喊,说有我的一封信函。我将信将疑取信拆开一看,是武大的录取通知书。可以想象,我当时是怎样的惊诧、怎样的高兴,父母、乡亲更是喜出望外。收到通知以后没几天就要报到,临行前的傍晚,没出过远门的我,独自沿着小河漫步,一来向熟悉的山村道别,二来理理茫然的思绪。想着想着,禁不住潸然落泪。这泪水里有对乡村的依恋,有对未来的憧憬,更有对时代的感恩。文革刚刚结束,举国百废待兴,邓小平等老一代革命家力排众议、拨乱反正、恢复高考,为科教兴国、民族复兴开辟道路,也为寒门子弟带来希望。这天晚上心潮起伏,隐隐觉得应该知恩图报,好好珍惜学习机会。后来得知,我当时的成绩报考清北也是可以的。但直到现在,我还一直在心中默默感激中学老师为我选择武大,庆幸自己能在这国内校园环境最美丽、治学氛围最包容、人文积淀最深厚、学子出道最多彩的大学,度过青春韶华,开启别样人生。多年以后,女儿又以高分考入武大哲学学院,从此,我家两代人与武大结下了不解之缘。一

记得到武大报到是1978年10月3日下午。武大在司门口的老武昌火车站设有迎新站,工作人员热情接待来自各地的新生。我与十来个新生坐解放牌大卡车来到校园迎新站。师兄师姐们根据录取通知书,很快查到了我住老斋舍。我们用三轮车装上行李,一起推车上坡,顿时,撑天的法国梧桐和巍峨的琉璃瓦建筑映入眼帘。把行李放到宿舍后,迫不及待爬上顶楼,趁着夕阳,趁着秋色,惊喜地欣赏仙境般的校园。此情此景,四十多年后依然历历在目。赞誉武大的文章数不胜数,要完整描述校园的美好,我的笔力无法企及,在这里只想说,校园的这种古朴恢弘和典雅沉静,沁润我们每一个青年学生的心,在认知观形成的关键时期滋养了我们的精神世界,为学子抹上了唯美、包容、开放、尽责、上进的青春底色,终身难忘、终身受益。入学武大时值改革开放初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前夕。全社会改革思潮风起云涌,对知识、对科学如饥似渴。武大在全国率先实行学分制,为我们选择课程提供了宽松的环境,对此,当时国内其它学校的学生羡慕不已。受文革影响,很多学科和课程被荒废,能开的课程有限,因此实际上我们选课有些“饥不择食”,本专业或非本专业的,校里校外的,想学都学。虽然入学时整个武大只有2000多学生,教室、宿舍、图书馆比较宽松,但有的课程还是爆棚,同学们坐椅子上的、坐台阶上的、站在走廊上的,听得出神忘我。印象最深的是路见可老师讲授的数学分析。他对数学精髓的透彻理解令人折服,他可以将某些数学原理与哲学概念串通起来讲,在讲解数学定理定律的同时,也介绍其发现、发明的来龙去脉,甚至拓伸到相关事件的科学史和做出贡献的数学家生平。选他的课的学生有数学专业的,有非数学理科专业的,甚至还有文科专业的。我作为计算机专业学生,深深受益于路见可教授的数学分析课。同样爆棚的,还有著名指挥家李德伦的音乐课,他讲解中外经典音乐、流行音乐、音乐指挥理论和个人音乐素养,充满了大家之气。由于听课的人太多,课堂放在老斋舍食堂,即便空间很大,还有很多同学只能趴在窗户上听课。在我上过的课中,需要提前占座的,还有空间物理系的天体物理课、中文系的莎士比亚文学鉴赏课、经济系的经济管理课、哲学系的马列主义与中西比较哲学课。最受欢迎的“必修课”,是带着小马扎在小礼堂观看露天电影,每次都是万人空巷。我们先后观看了几十部世界最有名的电影,对了解各国的历史文化,沁润艺术心灵,很有益处。大学四年,我还和同学到湖北美院、华中师院,选修武大不开的课程。从以上这些点滴,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武大的“杂糅”和开放,可见一斑。二

回忆武大往事,最亲切的当然还是日后成为自己饭碗的计算机专业。在校四年,计算机系各位领导、任课老师,特别是辅导员朱立胜老师、周兆华老师,给予我们无微不至的关心和教导,师生情谊历久弥新,我们终身感激。入校第一学期就开设了必修课离散数学(TheDiscreteMathematics),教材是大厚本英文。我们不少人在中学没有学过英语,我本人高考也没考英语,因此对这群不懂英文的学生来说,教材无疑是一本天书。教这门课的是李琼章老师,他一边讲解离散数学基础知识,一边耐心教我们专业单词,千方百计克服我们的畏难情绪,激发我们对课程的兴趣。功夫不负有心人,半个学期过去,同学们英语水平“突飞猛进”,基本都能阅读原文教材,连同学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有了这个基础,李琼章老师讲起课来就没有了顾虑,挥洒自如、深入浅出、酣畅淋漓。他思想者般的面相,沉稳笃定的声调,睿智的思维,给我们营造了一种宗教般的课堂仪式感,深深体味离散数学的抽象之美、逻辑之美、形式化之美,惊叹离散数学能用简单的符号系统,描述复杂的现实世界中的离散量结构及其相互关系,也引发了我们对科学史上创建相关理论的数学先驱的无比崇敬。这门课不仅仅是拿学分的必修课,对刚刚踏入校门的我们,更是一块引路石,引诱同学们在大学四年以至更远的将来探索未知,也悟到了课程设置难一点、够不着跳起来的好处。可想而知,在知识荒芜的年代,在面对朦胧世界充满茫然的懵懂年龄,我们一下子接触到如此高大上的知识,是怎样的心灵体验。真的该感谢李琼章老师的启蒙之恩,给予我们知难而进的勇气。也感谢当时学校对课程的合理设置,因为学了离散数学以后,接下来无论是修理论计算机科学方面的课程还是实践性较强的专业课程,都更得心应手;同时离散数学本身也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思维方法,益于日后的学习与处事;再就是一入校就啃下阅读原文教材这块硬骨头,大大提高了资讯接受能力,扩展了阅读范围。大约在大三,我又选修了李琼章老师教授的可计算性理论。这门课的教材是李琼章老师自编的,课本很薄,言简意赅,阐述如何以最简指令集构建冯·诺依曼机,证明当今世界绝大多数计算装置与冯·诺依曼机的可计算等效性,以及基于冯·诺依曼机型的计算机哪些是可计算的,哪些是不可计算的,从理论上指出一些看似异想天开的事实际上是可行的,而另一些看似理所当然的事实际上是不可行的。课程也讨论了有别于冯·诺依曼机的量子计算和生物计算问题,这在当时是非常前沿的科学。(待续。作者系1978计算机科学系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