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 话 那 头
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奔向教学楼外。
我在一所高中实习的时候，每天吃完饭会路过电话厅，厅外总有排成的长队。厅内的墙壁挂着的电话被隔板一个个隔开，学生们手里攥着听筒，有的倚着墙壁，有的背靠墙壁，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笑着，有的偷偷抹泪……电话的两头，透过声音连接彼此，在这再间小小的电话厅里，不同的隔间容纳着不同的喜怒哀乐。
炎炎夏日，吃完午饭，我顶着太阳往宿舍走，刚到花坛的拐角处，一个女生窜出来撞到了我，嘴里说着“对不起”。真巧，我认识，她是我班的学生，还是语文课代表。一个瘦瘦的女孩，此刻小脸红红的，鼻子也是红红的，眼角还有水渍，一副刚哭完的样子。我把她拦下，提醒她宿舍马上关门了，她解释说，刚才去打了电话，水杯忘记拿回，然后绕过我撒腿就跑。
晚上我去他们班盯自习，四处环顾后，我看到她抱着胳膊趴在桌上，我走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猛地从胳膊里抬起头，那双眼睛红红的，然后马上低头翻着卷子拿起笔书写。想起她这几天一直请病假，我把她叫了出去。
“身体好些了吗？”
她点点头，我又说：
“今天是给家里打电话了？”
“这次期中考试出来了，我就跟我妈说了一下。”
“生着病还选择坚持已经证明你很棒了。”
“就是一听我妈说我很好了时我就想哭，觉得，觉得退步这么大对不起她……”
我安慰了一会女孩，等她情绪平稳后让她回了教室。透过玻璃，看到已经坐好开始学习的女孩，我忽然回忆起我在外地读高中的时候，拼命地奔向电话亭抢位置，盯着面前斑驳的墙，等着电话那头接通。电话没通前，说什么都准备好了，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喂”，情绪就绷不住了，眼泪如同失禁般外涌，却还得用尽全身力气把即将颤抖的声线变得平稳，让那一头听不出什么异样。
只记得打过太多没时间吃饭的电话，激动地分享着自己的进步和趣事，或是用几分钟诉说一整周的委屈。
第二天，我上完课回到办公室，手机上显示有未接电话，备注是“妈妈”，我想起上次打电话，我妈反复嘱咐，让我闲的时候，给她打个电话。我赶紧回了过去，匆匆说上几句，放下手机时，发现抽屉里放着一封信，是那个女孩写的。我拿起来开始读：
“老师，谢谢您的安抚与鼓励，给我关心与温暖。周围的声音很多，说我不独立离不开妈妈，说我把成绩看得太重，不敢面对退步。其实不仅仅是成绩的事，我家在外地，家里只有妈妈了，每次给我妈打电话都是我最激动的事情，我希望隔着电话将好消息告诉她，让她不要操心，我才能安心。”
以前读高中时，受座机的限制，总是我打电话到家里那头。可是越长越大，联系也越来越方便，却总是家里打电话到这头。或许我们觉得自己长大独立了，许多话没必要说出口；又或是在心里找个忙的理由搪塞了那通可有可无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变，关心的话从那时说到了这时，电话这头的人似乎变了，倾诉的话都藏在心里，关心的话也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