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给家里说啥时回家,雾气弥漫中,我们就出发了!准备在回家的路上,去延川的古村落甄家湾转转,算是给自己暑假的一个交代吧。我喜欢旅游,喜欢看看各地的山山水水,感受同一时间下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但受疫情影响,也只能就近走走了。这并不影响我的兴致,只要是走进大自然,我就会陶醉其中,甚至忘记了世界的存在。
一路导航,终于看到了“甄家湾古村落”的路标,下车后,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古老而纯朴的村庄,整个村庄完全是用石头砌成的,石墙,石窑,石台阶,石板路。一摞摞,一排排,一块块的青色石板,组成了绿色自然中最典雅的建筑群。
院子里已经不住人了,但门都开着,方方正正的用石头垒成的院子里,有着同样方方正正的用石头垒成的马厩或猪圈,圈里放着石槽,石槽边用工具凿过的痕迹还清晰可见,只是磨得有些光滑了。风侵雨蚀的碾盘稳稳地站在院里,碾盘上放着瓦罐,瓦罐上盖着石盖儿,也不知道瓦罐里曾经存放过什么样的美食。墙角立着用大小不同的石块支起来的石床,笨拙而粗糙,石床上零星地撒了一些槐花的落蕊,有些荒凉,也有些落寞。走进窑洞,里面已经不放什么家具,只有一盘土炕,忠实的守在那里。
院子一个挨着一个,一个连着一个,我们就穿梭在这个古老的村落,记忆中的石板路犹如这一地的树影,在阳光的斑斑驳驳中摇曳多姿……童年的村庄就是这样亲切而熟悉,所有的往事与画面都浮现在一块又一块用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想打沙包或跳皮筋了,只要在硷畔上喊一声,小伙伴们就似花瓣一般纷纷聚拢而来。下坡是石子路,横穿是石板巷,院子也是石头铺就的石板院,我们就在院子里用土疙瘩画上几个方格子,一跳就是一下午。
绕过石墙,到邻居家借把锄头,去柳沟锄地。全家老小一起出发,其实,我和妹妹就是跟着哥哥姐姐们“打露水”,他们劳动的时侯,我们就站在山头喊“崖娃娃”,只听见我们的喊声被山谷传了好远。他们过桥的时候,我们就踩着鹅卵石过河,小河潺潺,绿草茵茵。每每回家时,天都黑了,蛙声与蝉鸣中,满沟都是我们的欢笑。闪闪烁烁的星星,跟我们一起玩闹,弯弯的月牙儿,静静地欣赏着柳树斜斜的倒影。
村子里只有叔叔家有电视,好多人都去他们家看电视。每天,叔叔都要把电视搬出来放在门口的石桌上,我们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床上或碾盘边看电视,忘记了具体的内容,但大家坐在石床上,那么多人一起看电视的情景却是我一生都抹不去的记忆!偶尔信号不好了,就会有人爬上石墙,去摇动那个天线架,沙沙沙的屏幕上慢慢就有了图像,古朴的小院顿时生动起来。
二奶奶做的年茶饭好,每年腊月,最早品尝到的黄馍馍就是二奶奶做的。天麻麻亮,我们还躺在被窝里,就有人敲门了,是二奶奶打发孙子来给我们送黄馍馍了,那叫一个好吃呀,黄灿灿,软溜溜,香喷喷,最主要的,还热乎乎的。我常想着,二奶奶一定叮嘱他路上走快点,认真的孩子一定是一路跑着过来的,穿过那条石板路,踏上大门口的石台阶,把黄馍馍放在门口的石床上,然后敲的门。回去时,妈妈会把她做的豆腐或油糕给拿上一些,顺便再说上几句感谢的话。
院子底下有一口老井,坡上的石缝间长出一棵马兰花,幽兰幽兰的,我们就顺着这条涩石路去挑水。老井也是用石头砌成的,远看,就是一孔封住口的窑洞,窑洞里全是泉水。老井的水清澈甘甜,养育了我们全村一代又一代人。每年过端午时,挑水的人就特别多,也特别红火,因为家家户户都要用大锅煮粽子。妈妈每年都要包好多的粽子,那么一大锅,翠翠绿绿,软软香香。煮好后,妈妈就把粽子分成好多的小份儿,我们几个把粽子带给回不了家的同学,爸爸则把粽子带给出门在外的同事。妈妈站在石墙边的石床上,把粽子递给邻居,一边递,一边就在墙头聊天。有时聊上了劲儿,灶上的小米汤溢了一地。这样的场面是那么自然而又美好,似一粒粒爱的种子,在我们幼小的心灵中生根发芽,以至于现在的我们,很像当年的妈妈,总喜欢把好东西与别人分享。
硷畔上的石床围了一圈,夏天的傍晚,我们就坐在石床上聊天。大奶奶家的孙子在延安上学,暑假回来,我们就跟着她学跳舞,吹口琴,仿佛山外还有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妈妈,你跟爸爸在槐树下议事,我给你俩拍一张!”儿子的喊声,把我从记忆中拉了回来,院子里的老槐树筛下了一地的影子,似一朵又一朵的花儿,印在了磨盘上,印在了土院中。抚摸着墙上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石头,我的思绪犹如路边那片鲜嫩的苔藓,绿绿地蔓延开来。坡上的太阳花,真像妈妈放在墙头的那一盆,粉嘟嘟,红艳艳,挤挤挨挨中竞相开放。
妹妹发来图片,妈妈刚刚做好了油呼兰儿,胀鼓鼓,黄灿灿,好像一咬就会有清脆的声音,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已到嘴边,我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妈妈总是能算到我们回家的日子,看到诱人的油呼兰儿,我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村庄下环绕的是青平河,不知道史铁生曾经插队的时候是不是就住在这样的村落?他养过的那些牛是不是就像我们刚才遇见的那些牛一样健壮?还有那个“破”老汉,是不是露出几颗碎碎的牙,捋着那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一边走一边还在唱着信天游?“崖畔上开花崖畔上红,受苦人过得好光景……”
村口有棵老槐树,凉阴的石床上,坐着一位老人,他是在守着这个村子,还是在等待着未归的儿女?我也要回去了,妈妈已经给我们做好了香甜可口的油呼兰儿,爸爸也一定坐在大门口的石床上向远处张望……准备上车时,回望一眼甄家湾,那条悠悠的石板路的尽头,升起袅袅的炊烟,那是一缕浓浓的乡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