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父亲和母亲去乡下小住。餐桌上一颗苹果放了很久，一直没有人理会，也许它太大了，一个人吃不了，妻子、女儿感冒咳嗽，不能吃水果，切开它吃不完也浪费。
每天只有吃饭时在餐桌边短暂停留，整理桌面上的东西时觉得这颗苹果有些碍事，每天将它挪一个位置，由中间一直挪到边角处。它艳丽的色彩、硕大的个头、结实的分量、饱满的质感，都一再证明它的优秀卓越，的确是一个生动、鲜活、诱人的存在。几次欲享用其滋味，可依旧没有动用。后来，发现它表面隐隐出现一些斑点，色泽也不似先前那般红润，甚至有些皴皱干瘪了，像失水老化的皮肤。又过了两天，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我知道，错过了食用它的最佳时间，这样下去，也许会彻底错过它。我为它感到一丝惋惜和心疼，由此想到人的一生。错过就错过吧，区区一颗苹果，人生中错过的人和事哪一个不比这个大，何必小题大做呢？本该将它直接扔进垃圾篓，一扔了事，但我偏要小题大做一回，强迫自己就在此时此刻享用它最后的甘甜与苦涩，不管那些卫生健康书上说的过于“危言耸听”的常识，不管是否真的对身体有害，都要这样做，必须这样做，像对它进行一场生死的拯救、灵魂的超度，像要做一件神圣庄严的事情。轻轻削去它有斑点的地方，将果子切为两半，原来它的衰老和腐烂也是从内心开始，剐去果芯中腐烂的部分，用清水从里到外反复冲洗干净，像一贯节省的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那样，像小时候许多伙伴那样，将果子烂掉的地方削去，继续享用它所剩不多的甘甜。我甚至联想到上小学时学过的课文《一颗苹果》，想到上甘岭防炮洞中干渴的战士们一人一小口分享那颗苹果，一个挨一个传下去，传了一圈，苹果还剩下大半个，被战争的残酷和战士之间的友爱久久感动。那不是一颗普通的苹果，那是救人于饥渴的仙果，那是滋润精神的琼浆甘露，那是激励人奋战到底的不灭信念。
我终于在这颗苹果中吃到一种略带霉味的甘甜，吃到咖啡般清醒的苦涩，吃到久违的童年滋味，吃到灵魂深处的幸福，吃到蕴藏在残缺之中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