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溽暑难耐,却难磨灭我与好友同游杭州的兴致。于是便相约某日,追寻梦境中的烟雨迷蒙去了。
伫立在雷峰塔下,我们不由得矫首遐观。塔身巍然,塔尖鎏金。在阳光的拥裹下,墨绿的琉璃瓦如被烤过釉色那般温润玲珑而边界分明。飞檐翘角上,惊鸟铃随微风摇曳。顺着摇曳的方向望去,一片蓊郁葱茏、水波荡漾的景象矜持地为我们缓缓展开江南景致的卷轴,含羞而自持地等候游人揆览全貌。
我与好友期待难抑,步履匆匆便向塔的高处攀登。于每一层,我们都停驻片刻,从阑干处向外远眺。起初仅仅是近处零落的几片树林或是一两处庙宇,虽是清秀,却难免单调乏味。更上一层楼,纳入眼底的景致在微妙与整体中嬗变。分明只是多了一潭清浅的水,沉静的气息由丰富错落、不失调和的景色中生发而呼之欲出,熏得游人沉醉不已。我和好友痴望许久,才转身奔赴向更高处。
塔内的半径逐渐缩小,蜂拥而至的游人不减反增。已是离最高处一步之遥,我们像先前一样凭栏远望。当眼前的景象蓦地出现在我的眼中,我甚至能感到躯体的轻微一震。我从未设想过江南水乡的娟秀缱绻能如此蔚然,无声无息地摄人心魄。耳旁惊鸟铃微响,暮霭渐沉,酒渣色的云朵慢慢悠悠地向穹顶飘游,我能看见好友眼中盛满了同样的惊诧和迷恋,时间就如此从余光中倏忽而过。
良久,我揉了揉酸胀的小腿,意犹未尽地问好友是否还要上到最高层。出乎意料,她摆了摆手 :“这层的风景已经很美了。”我愕然,发觉楼顶上人头攒动,而重回此层者大多悻悻而返。人是否一向如此,孜孜矻矻以求的是躞蹀攀援至更远或更高处来为幸福获取世俗意义上对幸福圆满的注释,撷取酒渣色的云朵来嘲讽天空的轻浮?而当我和好友在并非最高层处感到了心灵充盈的幸福和无可替代的酣畅淋漓,我才发觉,幸福才应该是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停留,并非颠倒着在高处强颜欢笑。
幸福可以是大笑、大闹、大声呼喊,或是静默,向着自己喜欢又被冷落的天空一隅。正如那时那刻,一切都是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