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了积德里,跑到了小媛的家,蓦地看到,街门紧锁……
我愣住了!
感觉有盆冷水朝我的头泼来,我有些站立不稳……
这时,一位老奶奶朝我走过来,问我:“孩子,这是怎么啦?脸色儿蜡黄蜡黄的,是不是病了?”
我恍恍惚惚地问:“奶奶,这户人家,怎么锁着门?”
老奶奶说:“哦,她们娘俩儿啊,搬走了……”
我急忙问:“搬走了?搬哪了?知道不?”
老奶奶说:“哦,听说去香港了,是那姑娘的父亲来接的……听说那姑娘不愿意走,哭得要死要活……”
后来,我考上了中央美术学院。随着我绘画技法的不断进步,我画了许多媛媛的像。正面的,侧面的,半侧面的,低头的……都有,贴在我靠床的墙上,同学理解我,从不嘲笑我的痴情。
转眼过了五年,我毕业留校。我的父亲经常去学校看我。我的妹妹也在师范学校毕业了,分配到总参军委二部工作。我的父亲、母亲、继母,辛苦一生,我都没有好好孝顺他们,这令我悔恨终生。
经历了种种政治运动,一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都听不到任何一点香港的消息。
多年来,只要有时间,我就去积德里走一趟。看看曾经的故地,也希望能听到什么消息。
转眼听到香港要回归了,为此,我画了一张邓小平像,名字叫《东方欲晓》。好评、获奖,但都不是我期盼的,我只想随着香港的回归,小媛也回来,瞧瞧积德里……
我已经习惯了对小媛的等待和思念,生活得并不痛苦。当我一想到相见之日,内心就激动不已。为见面之日,我想了许多要说的话,先说什么,后说什么,回忆少年时的情爱历程,特别是许多年前,想说没敢说的话。
时光飞逝,我退休了,更有时间去积德里转转。听说土儿胡同要拆,是为了拓宽大街。但我没有想到给土儿胡同和积德里照几张照片,留个念想。为此深感遗憾。
又过了几年,我已经老迈龙钟,走路很不方便了,我又去了土儿胡同。我从香饵胡同进去,拦住一位五六十岁的人,我问起士儿胡同,他说:“您看西边那一片白楼,就是原来的土儿胡同。”我又问起积德里,他说记不清了。我道了谢:“大哥您有事儿您忙。”
我坐在一家老宅的台阶上,望着白楼,愁思涌起,百念丛生,我心里忽然感到,人生如梦,以前的事那么不真实。
让人想到的事真多,本来,我内心早已平静了下来,但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彻夜难眠。
自从土儿胡同拆了以后,当然更痛的是,积德里也拆没了。我就不怎么去看那新起的白楼,我怕冲淡了我对往事的记忆。我把积德里埋藏在心中一个深深的角落,永远是新鲜而鲜明的。
有一个形象,她永远陪伴着我。我做什么,她都看着我。我做每一件事,就一定会把事做得完美。这就是媛媛在我旁边对我的要求。
这个形象,将如影随形,伴我终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