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中国文学中产生最早的艺术形式之一的中国古典诗词,可以默读,可以朗诵,可以歌唱,也可以吟诵。这四种表达方式有着不同的内涵和要求。默读、朗诵不待言之,不用配乐。歌唱则是古人给诗词谱曲、或者按照既有的词谱曲谱填写好之后,按照谱子来唱的,可以配乐。比如词有固定的谱子。问题的关键在于吟诵。到底什么是吟诵呢?因为传统的断崖,现在很多人已经不了解不知道。有人以为就是低声念,有人认为是依歌谱唱,有人认为就是抑扬顿挫地念。这其实都不是。
考之古籍,《尚书·尧典》云:“诗言志,歌咏言”。志就是所谓“情志”,也就是思想感情;咏,就是咏唱。这两句话的大意是:诗,通过语言来表达人的思想感情;歌,是通过咏唱语言,抑扬顿挫地把这种思想感情表达出来。如果这六个字不是伪造,应该是吟诗最早的说法。吟诗的具体形式,考之东汉许慎《说文》,云,“吟,呻也。”《战国策·秦策》也说,“则将吴吟。”注解为:“歌吟也。”呻,本意就是哼哼。吴吟其实用吴侬软糯的吴语哼出来。由此可知,吟的本意就是哼哼,毛泽东也曾说过,他的一些诗,是从马背上哼出来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由此,吟诗的本意,我们可以说,无非就是“随心所欲地、抑扬顿挫地表达应有的思想感情”。
1989年9月入大学读书之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河北师范学院英语系教授黄宏荃先生,并跟黄先生学习中国古典诗词写作与欣赏。也是一个偶然的机会,历史系师姐彭澜得知我和黄先生熟识,对我说,我特别想跟黄先生学学吟诗。我这才知道,黄先生可能会吟诗。于是,一次和先生聊天之余,我问他:“黄老师,您会吟诗吗?”“吟诗,那当然会了!”黄先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父亲(民国著名法学家、诗人黄右昌先生)写诗之后,经常吟诵。我曾祖父(清末著名诗人)不仅会吟诗,还会长啸。可惜这个技巧没有传下来”。黄先生还提到,萧望卿先生也会吟诗,而且吟的很带劲。我接着问,“那您可不可以教教我?”“当然可以”。随后,黄先生就给我讲什么是吟诗,并教我怎样吟诗。
回忆起来,黄先生谈到的“吟诗”,有这么几点:
第一,吟诗既不是朗读,也不是有着固定的旋律的歌唱,而是有着“抑扬顿挫”的用舒缓的自由的语调把诗意表达出来。
第二,吟诗,首先要深刻领会所吟诗词的内容和意境,然后全身放松,按照诗意,用方言。黄先生父亲、曾祖父都是用湖广官话吟诵,“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随心所欲地,抒发自己所体会的情感。
第三,吟诗时,无论是七言还是五言,要根据诗的意境,随机地把某些关键字拖之为长音。
第四,吟诗时,可以借用昆曲如“枞阳腔”的一些元素,但一定要注意,吟不是唱,和唱有着本质的区别。
讲完之后,黄先生就给我当场吟诵了他曾祖父黄道让老先生写的那首著名的《重登岳麓》(毛泽东生前特别喜欢这首诗的颔联):
万壑风来雨乍晴,
登高一览最忪惺。
西南云气开衡岳,
日夜江声下洞庭。
我发实从近年白,
此山犹似旧时青。
读书老友今何在,
古木秋深爱晚亭。
老先生吟诗时那全神贯注、遗世独立、超然物外的神态,至今难以忘怀。
黄先生所讲述和表演的吟诗,和上文所说的“随心所欲地、抑扬顿挫地表达应有的思想感情”,是高度一致的,可见吟诗虽为高雅之事,但却并无什么特别高难之处,各位喜欢诗词的朋友不妨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