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大学 - 《山东大学报》
长于平淡见天真
——读于长山书画艺术随笔
作者：杨加深
于长山老师，是我在山大书画研究院的同事、朋友，也是兄长。书画作品见诸报端之前，按刊出体例要求，需同行写一段文字。蒙于老师看重，这项任务再度落到我肩上。坦言之，我既无写艺术评论的专业经历，也不懂画，赏读全凭直觉。故只能不按常规出牌地谈几点观后感。
谈艺术离不开两点：一是艺术家本人；二是其作品。二者貌似非一，实则密不可分，臻乎高境界时，则合二为一。此正古人所谓“字（画）如其人”者也。但前提是了解作者，否则极易赏读失误。唐代大书法家欧阳询相貌不佳，高丽人持重金来求他的字，唐高祖李渊就开过一个玩笑。说：“不意询之书名，远播夷狄，彼观其迹，固谓其形魁梧耶!”大致意思是说，没想到欧阳询的书法名声已远播海外，高丽人看了他的字，一定误以为他是位“高富帅”吧！
玩笑归玩笑，唐高祖确实冒失而浅薄了。书画作品的风格气质与作者相貌无关，却能反映作者在不同阶段的审美理念与品位，继而也能反映出作者本真的内在自我。“书（画）如其人”，说的是“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刘熙载语）从事教师职业的人，没几个堪称富的，但长山老师确实属于高帅类。老犹如此，遑年少时乎？于老师名长山，字白云。名是长辈起的，字则是后来自己起的。其名与字都很大自然，也很山水画。这与其对书画之执着，以及淡泊名利、超然物外的性格十分默契。正如其名字里透露出的自然之趣一样，长山老师为人也朴实、平和，人淡如菊。与其接触，恰如身处青山白云、明月清风的自然环境之中，自由自在，无角色感，凡自然之人与物，皆愿与之相处。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君子”吧!
长山老师书画印兼善。但我更喜欢他的国画，因为一幅国画作品中，就至少包含了书画印三方面的功夫。而在这点上，长山老师有别于其他画家的突出之处在于，三个要素均是“原装”自产。所以赏读其国画，也就相当于同时赏读了其书法和篆刻。其作品题材多为古代文人热衷之写意花鸟大类。按照传统的国画分类方式，又以翎毛、畜兽和鳞介为主，翎毛类如戴胜、翠鸟、黄莺、鸳鸯；畜兽类如羊、马、牛；鳞介类则以鱼为主。此佐以寥寥数笔之竹木花草，秋水春山，或水墨素雅，或设赭传神，或以章代款，或名号短题，或隽字长跋，各因所需而无丝毫牵强。
长山老师喜静，此个性也在其“鸟鸣山更幽”的画作中得到充分体现。具体说来大致有四点：
一是形制多小品，此是其区别于展厅效应模式下鸿篇巨制的文人画特点。小品更经得住细品和推敲。
二是其表现对象，皆形神安逸闲适。其笔下之马牛羊鸟，半无奔腾展翼之狂态，尽得安逸自适之幽情。或悠然独处，或结伴协行，与世无争，满纸田园。
三是水墨为主，素面示人，偶有设色，亦单而不杂，无雕饰感，无斧凿痕，颇具文人雅趣。读其水墨《戴胜竹石图》自题，可见其此种艺术追求。题曰：“余写戴胜，恐其不似，皆以彩笔为之。松雪翁《戴胜竹枝》妙冠古今，实为墨笔。予偶以墨笔效之，较之往昔之作似有胜处。”自题中非但可见其艺境之提升，更可见其文采之简古。此又为书画印外之另一佳致。
四是笔简墨精，鲜活淡润，这又与当今某些画家笔下之乱头粗服有明显分野。画作如斯，复配以淡墨米字与雅静印章，和谐自然，无因一元素拉低其他元素之违和感，亦无一丝不适。此吾读长山老师作品之直觉。
观其作品，交往其人，能感觉到一种肇乎自然的本真。其身心之所行，笔墨之所注，均系其发自内心之坦诚与谦逊，而无半点社会书画人之夸饰与张扬。尽管早就认识，但在接触其作品之前，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普通同事。是其为人与作品，真正触动了后来我们之间的进一步交往。
对于书画的理解程度往往因人而异。我想这或许就是艺术评论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吧。我越来越认为，平淡天真才是艺术的最高境界，此恰如人生步入老年后复归平淡一样。这种境界，对有些人而言是天生的，而对有些人而言则需借助于后天修炼。窃以为长山老师属于前者一类，这不是艺术水平之高下问题，而是天性使然。
艺无止境，人无完人。在艺术之路上，人人都是年轻人，人人都是探索者，大学校园里的艺术家更应如此。为与社会上艺术评论文章满纸吹捧之不良习气相区别，在此也兼谈其未尽善处。窃以为，长山老师的书画目前尚未完全步入人艺合一的纯我状态。具体说来，尚未尽脱前人，尤其是今人魏启后先生之风格藩篱。愿其在漫漫的艺术长路上继续探索，更上层楼，早瑧庄周所谓逍遥之化境。
行文至此，不禁又想起了苏轼《与侄书》中的一段至理名言。这段话语重心长，道出了人在不同年龄段应有的艺术风格，既适用于书，也适用于画，乃至更大的领域。录出原文与诸同仁共享：
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彩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汝只见爷伯而今平淡，一向只是此样，何不取旧时应举时文字看，高下抑扬，如龙蛇捉不住。当且学此。只书字亦然，善思吾言。（作者为历史文化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