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理工大学 - 《长沙理工大学报》
【至爱亲情】老屋
作者:文新学院 康涛
前些日子听妈妈说,爷爷把家里的老屋拆了,打算把那块地转卖出去。放月假回去时,我看到的果然就是一片废墟了。
老屋在这片土地上矗立了百多年,民国时期建成的土房,几户人共用一间堂屋。但在我的记忆里,这座老屋只生活着我们和五爷爷两户人家。
五爷爷是我爷爷的族兄弟,他似乎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儿无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脚下的土地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在我的印象里,他是很慈祥的,我在他家淘气他也不责怪。有时候做了错事被爷爷追着打,我就跑到五爷爷那里去,我知道他一定会护着我。他经常会煮几个鸡蛋拿给我,说我在长身体,要多补充点营养。小时候还没怎么去想过为什么五爷爷会对我那么好,长大后才逐渐明白,这大概是一个孤寡老人对小孩子的偏爱吧。某年,有好几天没有看见五爷爷,后来,爷爷和几个邻居撞开了五爷爷家的门发现他喝农药自尽了,葬礼是他侄子侄女操办的,那似乎是我记忆中参加的第一个葬礼,我忘了当时有没有哭,只是每每想起,心里都很失落。自那以后,五爷爷家的那扇门便一直是关着的了,没几年,他那边的屋子就因缺乏修缮,坍塌了。
看着那座废墟,我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太婆的身影。我的太婆是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生于1924年的晚秋,逝于2019年初春。老人家受了一辈子苦,没有读过书,十来岁便嫁到了太公家,后来三年经济困难时期,太公因病去世,太婆独自拉扯着三个孩子,守了近六十年的寡。她身体本来是很硬朗的,八十多了还能挑水浇地,但有一次她不慎从木梯上摔落,在床上躺了几个月,之后就只能拄拐杖了,后来又生了一场大病,身体每况愈下,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搬去新房后,她时常念叨着要回老屋去住,还经常梦见她母来接她走,没几年便驾鹤西去了。她走的那天,我正在学校考试,匆匆忙忙和父亲回了家,看见太婆冰凉的遗体,我不知所措,当时脑子里空空的。回到学校继续考试时,眼泪实然一股脑地涌了出来,怎么也停不住,许久也没缓过来。之后的日子里太婆就成了我梦中的常客,只是最近这个老太婆也不常来看我了。
老屋的废墟前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守望着周遭的荒凉和死寂,我说不出它的名字,原本是有三棵的,听太婆说,那是五爷爷年轻时种的,早已比老屋高出不少。这几棵树开喇叭状的白花,每当风一吹,那些花儿便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它们是落叶的,叶子很大,秋天一到,树下就铺满了落叶。落叶被太阳晒得很干,踩在上面会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儿时在上面踩来踩去无比的快活。之后,爷爷砍掉了其中一棵,另一棵被大风刮倒,趴在了路上。没人知道,这剩下一棵还能存在多久。
回想起在老屋里生活的日子,清苦而恬淡。这座用黄土,砖块,木头建成的土屋,冬暖夏凉,抵御了百多年的风雨。老屋虽破旧,却承载了我整个童年。一个三脚架,上面放口锅,旁边再摆张小桌子,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人就这么围坐在一起吃晚饭。浴室阴暗狭小,里面居住着长腿蜘蛛一家,常常吓得我不敢去洗澡。夏夜,拿把竹椅坐在老屋前,用蒲扇驱赶蚊子,吹着晚风,听着蛙鸣,看着漫天星辰,不时还有几朵白花缓缓飘落……如今,蛙鸣和繁星如旧,那些树下乘凉的人,有的已撒手人寰,有的已远走他方,也有留下来的人,他们大抵也不会再坐到那片废墟里了。
老屋拆了,这一页终究是翻了过去,我也已经成年,来到了外面的世界,明明已经逃离了那个狭小的世界,却也并不是十分快乐。在我朦胧的视界中,总有座黄土屋,若有若无地矗立在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