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出生在北方的普通家庭,家里世代务农,尽管他这一代的孩子被送进了学校读书,但在农忙时他也会和父母一起下田干农活,所以他自己也有一把镰刀。那是一把很普通的镰刀,漆木的把手、铁铸的刀身,或许是因为年代久远,漆木已经失去了它原有的光泽,尾部也生出一条裂缝,刀身上也是一块又一块锈斑,刀刃也不再锋利,这样一把镰刀抓在手里,尽是一股历史的沧桑感。
张悦小时候最喜欢和父母下田,穿好衣服,拿起那把小镰刀,便趁着破晓出了门。到田边时天也就亮了,朝阳下的玉米泛着金黄,配合着朝阳独特的红,渲染在深邃的净空里,好不壮阔。地头上,一朵朵耐寒的野花在秋草的映衬下倔强地开着,星星落落地点缀在枯黄的野草中。这是张悦平时最喜欢的地方,或白或黄或粉的鲜花含苞待放,或黑或青或紫的蛐蛐在洞里发出吱吱的声响,或绿或黄的蚂蚱躲在草叶下,贪婪地吮吸着清晨的第一滴露水。每当有人走过,它们就会接二连三地蹦出来,好不有趣。
“今天我也要收玉米。”张悦叉着腰,站在地头,用一种坚定又略带稚嫩的语气说道。
“你?哈哈哈,你还没苞米秆子一半高呢,可得了,去那边抓蚂蚱去。”
“我不,我不,我就要收。”张悦摇头倔强地回道。
“行啦行啦,你收一个我看看。”
张悦走上前去,撸起袖子挥起镰刀,学着大人的样子砍了下去。一下,没砍断,两下,没砍断,三下……
“行了行了,哪有你这么收的,看好了。”说话间,老张已经把镰刀伸了出去,所到之处一丛丛玉米齐刷刷地倒下。
“切,我学会了。”话音未落,张悦的手就伸了出去,一刀,两刀,还是没有断……
“你这孩子,抓着镰刀发什么呆呢,不是要跟着下地吗?抓紧上车。”老张的一声呼喊把张悦从回忆中拉回了现实。他放下镰刀,上了车,和老张一起往农田的方向驶去。
田野上尽是机器的轰鸣,几辆玉米收割机在田野里肆意跑动着,“头上”喷吐着青白色的烟雾,一株株玉米被卷进车头的爪子里,经过短暂处理,碎屑就从机身后的出口喷吐而出,农夫们渴求的果实则留在了储存仓,曾经劳累的工作变得如此简单。
老张站在田野上,指着轰鸣的机器,颇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你老爹这机器不错吧?去年新买的收割机,有劲得很,一辆收割机就能干几十个人的活,省了不少钱呐。”
“不错不错,还知道与时俱进了。”
“不一样喽,我年轻的时候一天只有二两小米,吃不饱不说,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一年到头也收不了多少粮食,哪里想过会有这么一天,种地不收税,还给补贴,还是现在的生活条件好啊。那时候,村里来辆自行车都是稀罕玩意。你李叔家买的第一台黑白电视机,全村人天天赖在他家不走,一部《智取威虎山》能翻来覆去地看好几十遍,更不要说什么收割机,那时乡里的首富都买不起一辆手扶拖拉机……”
老张就这么说着,黝黑的皮肤反射着阳光,略带佝偻的脊背也不知不觉地挺拔了几分。张悦明白,作为生活的见证者,老张正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感受着这一切。
老张轻叹一声:“时代不一样喽。”说完便走向田垄中,继续佝偻着脊背,哼着小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张悦抬起头,田垄间满是劳作的男女老少,他们黝黑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或许在他们看来,机器的轰鸣就是开心的锣鼓,眼前金黄色的粮食就是生活的希望。
张悦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镰刀,阳光下的红锈泛起了一层金黄,那是被历史尘封的勋章,那么神圣。光芒闪烁间,他看见了挥舞镰刀的妇女们,看见了驾着马车的粗犷汉子,看见了成群结队在垄间嬉戏的孩童。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红色的收割机齐头并进,顺着田垄的方向开动着,在夕阳的照耀下,尽是一片火红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