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总是要经时空的洗涤,以成佳酿。空间相隔,时间绵延,潜藏心底的故乡印记才能如一滴香墨跃入水中刹那,时急时缓地浸润舒展,也才能因此不动声色地渲染内心深处对故乡所有空缺的念想。
初春时节启程南下,满以为告别了鲁豫的干冷,但真正抵达甬城后,凛冽的寒风让我不由得再次裹紧棉服大衣,感慨此处哪里有江南的温婉贤淑,分明堪比大西北的彪悍粗犷。寒风欲渗入身体,竭力夺走每一丝温暖。颇有似曾相识的迷离感,我不由想起故乡的风——那北国的风,携着一股难以撼动的强劲。但看避风者众生百相,唯独我迎风而上。许在那刻,它是我与家乡跨越千万里,却仍能为之牵挂的情感纽带,前者想着躲避,反倒被这冷风把玩得狼狈不堪。历经家乡寒风的磨练,我则能更从容地直面它。久而久之,我竟爱上甬城的风,它让我与那个一直怀念的家乡冬天隔着时空不期而遇,以至于严冬里仍有温暖镌刻于心。
春夏之过渡,漫长而突然。漫长得让人无从觉察这变化,突然得让人不及觉察那不同……
甬城如是,初夏至盛秋,一如既往炎热,伴着聒噪的蝉声。记忆中老家的夏天,我多半是和母亲度过的。记得母亲在玉米地里辛勤劳作,汗水浸透了衣服,她却几十年如一日,默守着这方田野。那时她常从自行车篮里抱出一个西瓜,西瓜刚成熟,总归只能尝个鲜。二话不说,我自是忙接下西瓜,钻进厨房找刀子。虽家乡是盛产西瓜之地,但世代生活在这片广袤平原上的儿女,那些耕作了半辈子的勤劳朴实的人儿,一直坚守着祖辈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用实际行动诠释着他们对这片土地的感恩。凡是西瓜刚成熟时,我们稀罕得连瓜皮都舍不得扔,配上红薯粉条,母亲娴熟的手艺使其成为清香解暑的佳肴。烈日炙烤的中午,时常和母亲吹着阴凉的过道风,享受着夏日里独属家的味道——豆角面条,一起闲聊八卦,看着她卸下疲惫之貌,我似也领悟了“家”的意义,也正是“家”让我与“家乡”产生了联结,而这份情结也将在时光洗涤中愈发清晰。
不知从何时起,我喜欢上了雨天。江南的雨有温柔缠绵之态,也有干净利落之时。但无论何种姿态,雨后的泥土气息总能惹起几份思乡之情,如果在家,我定会迫不及待地端着饭碗冲到屋檐下,去看雨水亲吻大地吧。
一阵风、一场雨,让我嗅得家乡的味道,一切像是倒带回忆,炎炎夏日,有母亲亲切的面容;风雨过后,有我和母亲相依的岁月安好;有冷风袭过时回忆中真切感知的萧瑟。原来故乡已在我心底打下深刻烙印,纵使时空相隔,仍牵挂着身处异地的我,即使嘱风托雨,也要不远万里予我以热情的拥抱与智慧的启迪。而我也将在心底永远留存这份故乡印记,因它让我始终明晰不断前行的意义。
(刘 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