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旅
这一路，再没有什么比山更会讲故事了。在山间走路很有趣，过了一个弯，便看不见来路了，仿佛这段路从没出现过，一切又回归自然。只能看到前路，也便只能一口气向前走，不能回头，然后方发觉群山交错掩映，一点点隐去，继续千年的神秘。在山里也总有个奇妙的感觉，仿佛山才是真正的生灵，我不过轻轻地来，轻轻地走，做山的些许点缀，高不过那顶峰，也久不过千年的岁月，以极短的时间，敬无人的阴晴。
相比平原，山上的雾总是很清晰，比云略稀薄一些，但也是大朵大朵的，白茫茫延绵成一片。有时候，风势渐大，夏末时节竟一瞬间有深秋的感觉。白雾之中，时常突然露出山头，时而突然显出峭壁，而后又被雾遮住，来回许多次，像捉迷藏一般。一回头，原先山上的光景也都被笼罩上一层雾，只是仍有说不清的壮美，一样的冷峭，一样的静谧。我在风中咔嚓两声，也在风中被吹得凌乱，彼时天还有一角光亮，却已接近八点，想起家中天色已晚，便觉得觉山上总有一种永恒的时间序列，可以抵挡一些被天色偷走的焦灼。
向山下开的时候，已是夜深，山又掩去绿色，变得深沉起来，但山脉依然隐约可见，把空间撑得饱满，只留下中间那小小的天，浅浅的蓝色，像绸缎一样展开。
下山的路蜿蜒向前，慢慢地开了半个小时。刚从山上开下来一段路总是风景最好的，因为行在半山，抬头仰望便是一弯新月，透着清光，在山脉涌动的弧线上高悬，彼时天地只有山月，月牙和山上那些蜿蜒勾勒的光亮一道成为天的幕布，幕布倒置，清冷得很，不知怎的，总叫人觉得有旷远的宁静。不远处的天空，层云之中常常冒出些许突然的闪电，倏忽点亮一角，而后又恢复寂静，除了行走的车辆，它是唯一的动景，也便添了些许和谐的生气。向下看，逐渐能看到星点灯火，在略显单调的黑色中闯出一片细微的热闹来，就那么稀疏地遍布山林间，像是散落在山谷的碎星，有一条黄绿的灯带勾勒出长梯和古屋的形状，伏在山上，出奇地雅致。再往下走，木鱼村逐渐清晰，略有些繁华的身影浮现，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钟楼般的建筑，也可以看到许多小店。从平原来到中原，在群山之间穿梭所看到的山的坚韧和一方小城的热闹，突然让心中生长出许多细小的感触，像深夜的触角一样，从连绵的山脉尽头一点点漾开。每每看到夜深时山里闪烁的灯，总会从心里涌出无限的希望来，想那些建造的艰辛，想那些生活的坚强，彼时我从山底望月亮，就像仰望星空那样浪漫地想象，大大的窗户之外，总是别有洞天。
然而就在此山旁行走，望着彼山，做一些安静而温暖的梦，月亮渐渐看不到了，镜头模糊，碎语在遐想……
神农架是个好地方，此行间常常不禁又说还要再来一次，只是曾经去云南和西安时我也这样想，至今没有再去，想来不免怅然，此次离开，和神农架的承诺不知是不是又遥远很多呢……
我想，我会永远记得这个夜晚。
（陈潘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