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理工大学 - 《长沙理工大学报》
【紫色风铃】来去二十公里
作者:外语学院 查煜
暑假里,我觅得一份兼职。于是,七月里的每一天,我都骑着我那辆白色电动车往返家和工作地之间,来去二十公里。
骑电动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对我来说,需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二十公里的路程,每天大概需要两个小时。其实这也是思来想去之后的结果:搭乘公交车还须走路,还得总提防着公交晚点的情况。与其把时间攥在别的司机手里,不如我自己骑电动车上路。
就这样,看长不长的旅途就开始了。
我从未这样认真地观察过这座城市。七月阳光毒辣,风也不大,直直地烘烤着沥青路面。车只要一停下来,热气就从身下升腾而起。每每此时,我就会想起白居易笔下那句“足蒸暑土气”,竟也穿越千年,像和大诗人站在一处似的。望着远处,也像那种沙漠风情电影里,地平线的尽头处被热浪席卷,镜头也中暑似的模糊不清以至轻轻波动摇晃。
热是不需要语言来形容的,但风景需要。在单调的旅途中,每一处的风景又不相同。无人的路边,开放着一簇又一簇的野花;高架桥墩上,有油绿的爬墙虎一族攀缘落脚;高大的写字楼幕墙上,反光玻璃把蓝天的倒影分成若干块;斑马线上走过的孩子,戴着亮黄色的遮阳帽,穿着鲜红色的裙子。
路过吊车市场,一排排高大吊车伸长着手臂,举着旗子,像是蹲守着的石狮子;路过菜市场,一整条街都堆着深绿浅绿的西瓜,吆喝的商贩和挑剔的买家穿梭其中;路过出了故障罢工的红绿灯路口,站在车流里的是瘪着嘴吹哨子的交警,汗浸透了他的警服。
下雨的日子是不多的,但也让我碰上了。我穿着雨衣,雨滴只是敲打在雨衣上,像杂乱的敲打乐。清凉的空气直往头盔里钻,那是熟悉的夏雨气味。夏天的雨,仿佛不远万里,只为奔赴一次转瞬即逝的清凉宴,不消几分钟,又再不见了痕迹。雨后的一切又变得不太一样,积着水的沥青路面像一块画板,来往车辆在上面画着画。反复碾过的水沫竟能如此绵密,像是沙滩上不忍离去的浪花。
每日我都必须穿过一个没有信号灯的路口,一时间,同行的电动车便会多了出来。这些人不知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像陪伴我保护我渡过这没有秩序的路口似的。老的少的,送外卖的,送快递的,出门买菜的,上班的,什么样的都有。大家都戴着头盔,谁也认不出谁来。等顺利穿过了路口,大家又四散去,往东的便往东,往西的便往西,有人蹿进店铺,有人回到家里。只是在那样一个略有些危险的路口,大家一起穿过,早已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了。
有次等红绿灯的时候,另一辆电动车也停在我身边不远处,一同等待着。只见他像是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急匆匆开始一天的送货工作。只看见他拿起挂在车上的一个大大的透明塑料杯子,看都不消看一眼,打开了便往嘴里灌送着。眼睛仍是直直地瞧着那红灯倒计时。那杯子里装的不是凉水,而是粥。每一个红灯,他应该都会吃上几口。我不禁在想,需要有多少个红灯,他才能吃完这样简易的早饭。
每天这样的两个小时里,我不知碰上多少送外卖的,送快递的。大街小巷,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他们的背影。有男人,也有女人,有的和我父亲一个年纪,有的可能和我一般大。不论老少,大家都是一个模样:带着黑色的墨镜,穿着黄色或蓝色的衣服,手臂晒得黝黑,双脚一定是半伸直地放着,车前立起手机,车后是或大或小的置物箱。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白居易这首诗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我脑海。哪怕力气用尽,哪怕天气似蒸烤,只珍惜夏日的漫长,多干一些。但我知道,不要去吟唱痛苦,也不要去歌颂炎热,要去赞扬痛苦下仍昂起的头颅,去祝福大太阳下的每一个挺起的脊梁。
每天旅途上还有一件趣事,那便是每日我都会准时遇上一辆勤劳的城市喷雾车。在它螺旋状的大尾巴里,会向上喷出雾水气来,像是城市的移动加湿器。它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现一小段彩虹,配合着白茫茫的一片雾水气,凉意四起。
每一段旅途都有终点,就像来去二十公里后,总是能见到小小的彩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