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们一点架子也没有,有时路过就进去看看,在老师那里问个问题就走,所以那时美术上的事难不住我们,有问题就去看看叶先生。当时是困难时期,每月发点心票,我写文章也有一点稿费,买一点东西看老师,觉得更舒心。其实,不带东西去,老师也一样热情,只是自己觉得麻烦人不合适。我常去看望叶先生,这种关系一直保持到叶先生晚年。“文革”后,恢复政策,他出书时,知道我文学底子不错,让我帮着校稿。
李义昌老师知道我喜欢国画,领我去陈半丁先生家里拜访。我在天津十中上初中时,美术老师惠夷之先生在1955年、1956年带我去北京见过齐白石、陈半丁大师们。惠老师也是陈半丁的再传弟子。到了北京,见到陈半丁,感觉特别亲切。从六十年代初到七十年代陈先生过世,十几年中一直跟陈先生学习。有什么研讨会或展览都让我去。陈老特别爱说话,讲北京的那些事,解放前的事,美术史上的事。我后来搞美术史论需要资料,陈老师讲的那些事都成了史料!
在天津我拜孙其峰为师,孙其峰老师等于是汪慎生、王雪涛的下一辈,而陈半丁是汪慎生、王雪涛的老师一辈,也就是孙其峰的师爷。孙老师是我的启蒙老师,惠夷之的同辈人,其实陈半丁是我的太师爷。所以我学画是跟陈半丁、王雪涛和孙其峰、惠夷之等三代画家学的。陈老师特别实在,绍兴人。我与陈老师学画,也是负责美术组的李义昌老师介绍的。
当时北京胡佩衡出了一本书《怎样画山水画》,很有名,大家都喜欢山水。当时画山水只能看画册,李老师说不行,得见真佛,领着我们去见胡佩衡。那时胡先生身体欠佳,已不能教学生了。
当年美术组几乎一两个月就去拜访一位画家。李义昌老师也搞宣传,新生入学,李老师带我们画欢迎画,写标语,迎接新同学。一到秋天,去香山、去长城,练写生,长见识。在师院上学时,除了文学之外,还和李老师学了比较丰富的美术知识,有了宽阔的视野。他领我们见的人物,都是当年顶尖的美术家,这些人魅力无穷,为我的人生留下永远的记忆。
在中文系教目录学的是曹家祺老师,是研究古籍版本的专家,还是在北京享有一定名气的书法家。他的教案都是用书法写的,讲课不用稿,张口就来。告诉你文学的主要典籍目录藏在哪里,善本书藏在哪里,怎样看书,在哪里查,怎样看报,民国报纸怎么查。善本书藏在北京图书馆北海等,画史画论一类在首都图书馆,告诉你地点让你去。所以一到星期日,我就买个馒头拿个水萝卜,到老师指定的场所去,除了拜访名家,就是看书。
在曹家祺老师家里,我多次看到启功先生,二人关系很好,启功管他叫大师哥,二人都是陈垣先生的学生。当时启功是北师大的讲师,对师哥很尊敬。启功话不多,光听曹家祺一个人讲。可惜曹家祺先生在“文革”中去世了。后来,我问过天津的启功先生的弟子陈启智,他也见过曹家祺老师,抚今追昔,感慨万千。
我在母校时,一是学文学,文学成了以后专业的基础;另一个是老师满足了自己的画画兴趣,美术成了自己的专业,这两个虽不是一回事,但文学是艺术之母,它们有因果关系。在北京这段时光,河北北京师院的师长们为我人生播下文化艺术的种子,为我开阔了胸怀视野,我永远感谢母校。
我接触的老师们多是当年国内一流学者和专家,后来知道这些人了不起,都是写在历史上的人物。我进入文学艺术领域不是偶然的,我爷爷是清末秀才,父亲能诗擅书。一上学,美术老师惠夷之是齐白石的再传弟子,教文学的校长高去疾是大专家,调美院后接李智超先生的班。我高中语文老师、校长高去疾是续写红楼梦的作者高鹗的后代,文字学专家,和李智超是姨表兄弟,都是我的老师。———这是多大的缘分啊!
1977年末,我调入美院,成了李智超教授的继承人。1979年,李智超先生身体不好,上不了讲台了。我把写的文章、备课材料给李智超看,他说:“行,你是高去疾的学生,文章写得挺规范,都合格,大胆地教吧。”听完我一节课,就把课交给我了。从那时开始,我教画论一直教到退休。
正是前面的因果关系,本来教中文的我改教了画论。孙其峰1947年在北京艺专毕业后,一段时间教山水画和画论。孙其峰是李智超的学生,当时,孙其峰是系主任,后来当了副院长。李智超选我做接班人,我还是孙其峰的学生,所以顺理成章地由教文学课转为教美术史论类课程。
我一直边搞理论边画画,1980年评为讲师,1987年评为副教授,1991年评为教授。理论方面参与四项国家级重要项目,其中两项我做分卷主编。自己出版30余种学术著作,还出版大型精装个人书画集。1999年被评选为中国绘画百杰。退休后中央电视台的鉴宝节目还请我去鉴宝。多年来担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硕士班画论课客座教授。(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