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请同我一起闭上眼睛,想象出一场春风。
娇嫩的桑叶在风中萌发、 膨胀, 用力生长。 它撑开桑芽上的薄膜,那一刹的声响,是细微的生命之歌。 在辛弃疾三仕三已的一生中,大概只有隐居上饶带湖时,才获得来自春天的一点纯粹的慰藉。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他在看到那样的景色时内心会有多欢喜? 写下这样的诗句时,他所怀的心绪又会是何等的复杂? 乡野生活在一定程度上掩饰了他内心的沉痛, 让他误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闲适。 但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面对如此清新的春景, 他的心底还是重燃了对国家的希望:也许就是在明天,或者在下一个季节,他会突然接到任命,然后穿上旧日的戎装重归战场。
点火樱桃,照一架、荼蘼如雪。 每每想到这些词句,我总会心生一丝惊颤。 春色最好的时分,辛弃疾却逐渐落得一身愁索。 此间虽好,却不是中原。 古今遗恨,他向谁说? 风前欲劝春光住,怎奈镜中已觉星星误。 曾经“圣天子一见三叹息”的少年,忽然就到了
春风不染白髭须的年岁。 在那稍纵即逝的春日,辛弃疾饱含希望的等待,只是换来了一次又一次落空的失望。 时至 1207 年,当他悲怆地呼出“杀贼! 杀贼! 杀贼! ”这一句临终话语时,他的人生已不再有春天,带着遗憾溘然长逝。 曾经 “少日春怀似酒浓, 插花走马醉千钟”,而今却是,浑未办、黄柑荐酒,青韭堆盘,无人顾。
阳光温柔,春风暖煦,横跨八百年的思绪就此崩断。
在花草滋长的春季, 人的思绪大概也更容易蔓生。 我以前总觉得我的春天缺失了什么,现在大抵是想明白了。 我们都曾拥有不切实际的梦想,那种丢失了的“荒唐”,恰是年少最真实的情怀。 如今,我们虽然都怀揣着炽热的理想,但内心却似乎没有那股热血,没有了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气风发。 我很难像辛弃疾那样呐喊,
也许是在成长中学会了沉默和顺从, 逐渐变成了一般人的模样。 记忆中关于春季最豪放也最婉约的一句话
是:“那年春,我把桃花切一斤。”现在,我们似乎也
很难在生活中寻到如此深沉的诗意。 我承认这句话是不对的, 因为我看到了厚学楼前盛开的一片淡紫花海。
我不自觉地止步, 静静地站着、看着,欢喜满心。
此时此刻, 春天里的情感可算是有了安放之处。
明年的春天,也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