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校学生一舍,是建校后建设的第一幢学生宿舍楼,故尊重历史,称之“学一舍”。
学一舍应该建成于1980年。据1979级同学称,他们进校时入住的是老信阳高中遗留的旧平房,而1980级入校时则住进了学一舍。待我们1981级报到,直接安排学一舍。当时,学校就这一栋正式学生宿舍楼,学一舍似乎也是惟一宿舍的意思。
我进校时,学校只有两幢新建筑,一为大教楼(现行政楼),二是学一舍,两栋楼建设时间差不多,还是新楼,尤其在草莽丛生、丘峦起伏、旧建筑散落的老信高粗犷的院落里,颇为亮眼,而且,也只有这两栋新楼,才显示出与那个年代相吻合的现代气息。当时,学校没有像样的大门,学一舍前有一堵低矮的旧砖墙,东南角有一豁口,我们就是由豁口入校的。经人引到学一舍,房间和床位已经分好。我们班男生被安排到一楼西头的五个宿舍,房间四角摆了四张双层木床,住入七人,空下一个床位让大家放物什,另外,在两张床中间墙上砌有隔层,可以摆放书籍。好在那时的生活简单,每个人携带的物什都不多,寝室并不显得拥挤。
与学一舍相伴的,是学生一食堂(现南湖酒店),也是当时学校惟一的食堂。与寝室紧邻,出门就是食堂,方便学生就餐。但因为是惟一,而且当时学校周围没有任何小吃店,这里就是惟一的就餐地。尽管当时全校学生不多,但别无选择,每当学生下课饥肠辘辘齐聚食堂,每个窗口都十分拥挤,排队的长龙摇头摆尾,常常摆到大厅之外。情急之下,难免有人插队加塞,同学之间的口角冲突时有发生,与炊事员的争执也在所难免。而且,学生食堂大厅里没有桌凳,打来饭菜,好天气时,大家就蹲在室外场地上吃,严寒酷暑或雨雪天,或蹲在大厅吃,或端回寝室吃,边吃边聊,也颇有乐趣。
建校之初,开封师院信阳分院是专科层次。我入校时,专科都已毕业,在校的都是更名升本后入校的本科学生,即1979级、1980级、1981级。因为就惟一的宿舍楼,不但全校三个年级的学生同住一楼,而且男女生也住同楼。那时女生少,学校安排女生住高层四楼,下面楼层是男生的区域。
全校男女学生同住一栋楼,交往便捷,不同年级、不同系别和专业学生几乎天天见面,逐渐彼此熟悉,同学之间走动比较频繁,互相串门成为习惯,有时端着饭碗就来了,趁着吃饭,借机说事,谈天说地,交流思想和感情,很多人都成了好同学、好朋友。我后来在校学生会做事,不但与本系学生联系,还要与其他系学生打交道,正常的上课时间,同学们都在课堂上,只有课外好联系。不比现在,人人都有手机,拨一下号码都能沟通,那时说事必须找到人,找人到寝室找到的几率最大。全校学生同居一楼,到寝室寻人就极为方便。同系别(专业)的同学,专业联系紧密,更是经常交流,譬如中文79级的学兄们,时常到我们81级的寝室,指导我们的学习,分享他们的学习、生活、课外活动的经验;我也经常到中文82级、83级、84级一些寝室,与学弟学妹们联络,吸引他们参与到中文系和学校的校园文化活动中去。正是这种密切的交往,让我们师兄弟结下了深厚的感情。而男女同学之间,距离很近,加之女生特别少,男生大多都认识,虽然那年代人的思想还不是很开放,但物理空间为男女生交往提供了便利条件。当然也有不便之处,男女同舍,难免在楼层楼道之间走动,尤其是夏天,男生常常在水房冲凉水澡,而水房是敞开的,女生经过,就可能出现尴尬的场面。
82级入校时,学一舍还能满足全校学生的住宿。83级进校,学生数量进一步增加,学一舍已经容纳不了,记得我们高年级女生被调到园门楼住宿。于是,学校开始建学二舍,大概84级入校时,男女生开始分开,全校女生整体搬进学二舍,所以,学二舍当时也被称为女生宿舍,而学一舍就成了男生宿舍。
在学一舍住了四年,编织了完整的大学生活。宿舍里,有我们的书声、鼾声,有欢笑,有争吵,也有锅碗瓢勺的交响。一年级时住在一层,以后随着新生入校,老生就逐年上调,直到女生搬出学一舍,我们班高升到四楼。刚入校时,每个寝室的同学都是老师安排的,相处一段之后,有些人就觉得与同寝室的同学合不来,给班委提出重新组合寝室,但因协调统一不了众口,只得仍按原寝室秩序生活。我们寝室也一样,七个室友来自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成长背景,生活方式和习惯、方言口音、性格性情各异,日常中的龃龉、不和谐都会发生,好在总体上都有求同存异的愿望,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们越来越珍视这种相处的机缘,同室共寝越来越友好,越来越亲密,情谊就更浓。大家在一起说笑调侃多了,互帮互助多了。比如经常在寝室吃饭,吃完之后,就把碗集中一起,几个人轮番猜枚,最后谁输谁去洗碗,这也是寝室游戏和娱乐活动。再如,寝室一个同学的小弟跟着在学校上小学,没地方住,他就找来几个方凳,摆在下铺床边,弟兄俩挤在一起,这样,我们寝室就成了八个人。但弟兄们都很包容,就像自己的小兄弟,都帮着、照应着。记得是四年级面临毕业,兄弟们觉得同住四年不容易,接近年关,想共同聚一聚。但也要有仪式感,要有与日常七兄弟从食堂打饭回到寝室吃不一样的场面。当时,学校周围没有餐馆,我们就买了猪肉、面、葱,又从食堂买点萝卜、白菜,把班里取暖的煤炉掂到寝室,腊八节包顿饺子。我们七个小伙子洗菜、剁馅、和面、擀皮,七手八脚、手忙脚乱,边包边煮边吃,从下午到晚上,结果,待所有东西告罄,还有人没吃饱,成为我们寝室这次热情筹划的一个遗憾。我们班另一个寝室的同学,到学校后面的稻田里钓了一盆子黄鳝,择洗之后就用洗脸盆焖熟,买来白酒,还邀来其他同学,大摆宴席,痛饮一场。
如今,经过40多年的风雨剥蚀、一代代人的进进出出,曾经崭新的学一舍已经变为颇有沧桑感的旧楼,但她见证了多少人的青春岁月、成长的足迹、狂欢与忧郁,这些都书写和凝固在她的棱角与缝隙、以及浓重的色泽里,成为信阳师院有丰富内涵的历史。
多少年来,从这里走出去的学子,就像永远记住谭山、浉水一样,始终记住学一舍;回忆大学生活,总是要谈起学一舍,谈起与学一舍1300多个日日夜夜的厮守,谈起学一舍的简陋、温暖与体贴。回到学校,都要来看一看学一舍,即使不能进楼感受住过的房间,远远地或近距离目睹她的身影,也能够得到情感上的慰藉。
2015年四十年校庆,学校实施校园环境提升工程,有人提出拆除学一舍,在此建一幢高楼。校友们闻知,纷纷呼吁保留学一舍。学校最终没有动学一舍。学一舍留存下来,就保留住了万千学子的历史记忆,也留下了时光雕塑的情感符号!
(作者系文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