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内容

听说，来这还要讲个故事？不知道姑娘想听什么故事？

容我想想——也没别的好说的，就讲个君臣相知的故事吧。你们小姑娘不是最爱听这种故事吗？我公父初掌君位的时候，秦国苦啊，那东山六国自成一体，秦国据西，苦菜、烈酒，除了这些，秦国也没什么了。我公父心里也苦，不过，我公父文采好，一上任就写了一纸求贤令，向天下宣传我们大秦的特色。什么特色？苦菜、烈酒，不是说了嘛。公父向天下求贤，文章写得情真意切，感天动地，乃五百年雄文。

“诸侯卑秦，丑莫大焉”

有人闻声令下，就西入秦。那个人，从蛮荒走来，足下是厚厚的茧子，背上是沉重的竹简，最后停在了栎阳城外，再经过景监的引进，就到了我公父面前。那人被拒了三次，景监就引进了三次。后来，他们在渭水商船上谈了三天三夜。我知道姑娘要问什么，但我那时候还小，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不过，我倒是知道结果。公父志在富国强兵，那人就给出了一套变法方案。

说到这，姑娘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了吧？那人姓卫，魏国公叔座门下弟子，卫鞅，也就是你们流传的徙木立信的主角，商鞅，商君。

商君好白衣，这可不是恶俗，魏国士子，多好白衣。说起来魏国向我秦输入高端技术性人才的传统，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那一个个穿的，真是，好看呐。

后来，变法就开始了，那会儿商君任左庶长，大秦还未上下一心，咸阳宫也未建成。公父忙啊，我这一爹死娘不管的孩子，性格就，你们怎么说来着？反正有点不大正常。

渭水大刑，我也去看了。后人没见过，仅一句“渭水刑杀天下骇”，可你们哪知道当年,遍地哀鸿，颓阳泣血，那场景，我一辈子都没忘。也许，这就是变法的代价，君臣相合，举国相托，二十余载，死生与共。

说起来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我嘛，大公子一个，有人上交的粮食被换成了沙子，我一怒，就把人给杀了，这杀了人，也就意味着犯了法。我还记得，公父问：“不能变了？”商君答：“法令如山。”“不能缓？”

“法规实效。”“不能特赦？”

“法外无恩。”法令如山啊，我就这么被流放了。我见过饥荒时，百姓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我路过边境时，敌军烧杀抢掠，欺儿霸女，我恨亦苦，幸而，有秦法。青山松柏，变法强秦，永不相负。知音知音，闻音知意也，同心同德，当为知音。再后来的许多事，姑娘就都知道了。

公父，壮志未酬。他想强秦明法，想东出中原，拓土强国，还欲，命护商君。然而这君位，商君推辞了。公父未完成的事，我继位后，会继续做。春秋以来，名士以全身自保为功业至上者，不乏其人，然而这世上还有一种人，他们从不盘算个人的生死归宿，更不会以此为进退依据。所以我知，他会来。

那时恰九月，城外的木芙蓉开得如雪亦如血，商君一人一马自花间过，仰首而叹。老甘龙怕是没想到，他们最终是用商君制定出来的秦法，杀了他。青山松柏，永不相负，可功成之日，即身死之时。

商鞅，车裂。

“小姑娘，别哭别哭。我也不想，可我也无奈啊。有愧，无悔。商君之法，非酷吏苦民之法，乃富国强兵之法，人死，政不息。此去经年，于后世千秋万代，每户人家的窗台，我大秦的明月，朗照之。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姑娘，故事讲完了，我要走了哟。”

哪家青史愿存鞅？秦愿，秦愿！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