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郁着,时大时小的雨有规律的敲打在车窗上,敲的人昏昏欲睡。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翻开通讯录,拨了一串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我今天回去,还有半个多小时就到站了,你来车站接我吧!”
“下这么大雨怎么今天回来啊!”那头语气关切又有些着急。
我瞄了一眼窗外,这会儿,雨似乎又大了许多。
“让咱村你那个哥哥把你捎回来,他就在附近的医院上班,中午十二点就回去了。”
“行吧!”我略微失望地挂断了电话。车上的人睡得东倒西歪,鼾声四起。我又把头扭向窗外,风雨把路边的树叶打的歪歪斜斜,路上寥寥飘过几个行人,天空阴的不像话,像憋了什么大招似的。我烦躁的打开手机,手指乱翻了几下,打开天气预报上面显示十几分钟雨停,我犹豫了一下,又拨去了那串号码。
“奶奶,我还是想让你来接我。”我撒娇道
“唉,你这孩子,行行,我去接你了!
“嗯!”
其实我很少撒娇,因为大部分事情奶奶都很依我。这次听她的语气大抵是很开心的,毕竟她也太久没有见我了。.
说到底,我也大约有半年没有回去了,长大的坏处其中一点就是和亲人聚少离多吧!我跟在她身边的时间比任何人要多,从来身为女强人的她却把我养的像小鸟-样,分在恋家。
我静静的看着窗外,路两边的树木和建筑物飞快地往后窜去,若潮水褪去,从前的事,却像拨开云雾般又浮现在眼前,明净如洗的天空下,一缕炊烟慢悠悠地从烟囱里飘上去,渐渐和云彩融为-体,柳絮绕着房檐飞舞,饭香与烟火充满整个小院,厨房里菜刀与砧板声是唯一的热闹,而我,总爱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这不过是那时的我最平常的一日,如今却再也奢望不来了。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想,从前的事-幕幕的浮现,从黑白到彩色。那个模糊的身影向我走来,牵起我的手,领着我穿过一-堆堆土和一排排砖。
好多人都忙来忙去,在盖房子,在我家!是那次,我刚记事,依稀记得奶奶说:“行,这事你别管,我来办吧!”语气很坚决。
“咱又没钱没砖,拿什么盖!”
是爷爷的声音。
“你看这房子又塌又漏雨的还能住人吗,我自己想办法!”
我在墙角玩着过家家,看着奶奶前前后后跑来跑去,十分忙碌,只是,她当时的神情我却记不清了。
记忆里童年的夏天总是漫长炎热。我从小不离人,奶奶走到哪里我都跟着她。夏日农活忙,我们一家三口早出晚归,小时候不知累为何物,长大后,自己每天学习工作后重复做着一日三餐,甚是苦倦;每当这时都会念起奶奶做饭菜,只是,却从没意识到过她也是干了一辈子的活,做了一辈子的饭。
今天天气阴冷,外面依然是淅淅沥沥,搞不懂这种天气为何还开音空调,我翻了翻包,才想起来我根本没有带外套。是啊,我这整个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工作的地方住的宿舍一天到晚开着空调,晚.上睡觉都的盖着棉被,什么时候夏天不是夏天了。曾几何时,那些有着漫天星星的夏夜里,我们在小院里,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我就靠在奶奶的腿上,一把蒲扇在我身边慢慢的摇,-不小心,蝉声便入了梦;亦或冬日里,严合无缝的小屋里,炉火烧的正;旺,炉子上烧水壶冒着热气,一股沸腾的开水倒入杯中,茶叶微微漾开。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我透过结了冰花的窗,看到积雪却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整齐的堆在路边。墙边立着一把扫帚,还有一双半湿的鞋子,那是她起了大早起来扫雪。我冬天习惯性的手冷脚冷,早上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钻进奶奶的被窝,不巧把她吵醒,她便会把我冰凉的脚丫放在她的腿上捂着。
有奶奶真好,揉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小时候爱哭的我,长大后已经很少流泪了,上一次流泪,是看了一本名叫《云边有个小卖部》的书。云边镇住着刘十三的外婆王莺莺,王莺莺开着小卖部独自一人把刘十三抚养长到大、上大学。刘十三从小就盼着离开这小地方,去大城市,最好永远不回来。王莺莺说道:你敢不回来我打死你!大学开学走的那天,他说王莺莺小气鬼,可随后,又默默的说,王莺莺,你要长命百岁!那个被祝愿活到一百岁、能自己开拖拉机把失恋又失业喝的烂醉的外孙从出租屋拖回来的老太婆,最终还是死了。
车停了,我睁开眼,原来是到站了。雨果然停了,我嗅着潮湿的空气,拖着行李箱出站了。不远处,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正出站口望着,见了我,面上浮现喜色,我快步向她走去。
她总是喜欢我回去的,虽然不说,但我知道。她很想我,正如我也很想她。她总是盼着我打电话,但每次打过去,她又催促着挂掉,说浪费钱。老-辈的人的思想大抵就是这样,通个话,听听我的声音,知道我穿的暖、认真吃饭,她就安心了。只是,她或许还不知道我的心同她的是一样的。
我坐在她的绿色的电动三轮车里,边和她说着话,边盯着地面,车轮压过一个个水洼,晃晃悠悠,但我从不觉得它会歪。正如那个夜里,一辆拖拉机从小镇驶向县城,年迈而又坚毅。
我紧盯着面前的背影,这是我的王莺莺,
我想。
附:
记得
总是记得
牵着你的手
走过大街小巷,也走过了你我的岁月
总是记得
趴在你的背上
我便得到了整个世界
总是记得
那张厚而温暖的棉被
里面有你的温度
总是记得
你高高的样子
不知不觉,你却矮了
总是记得许多许多
也总是忘记许多许多
我记不清你年轻时短发的样子
记不清我小时候哭闹,你拿好吃的哄我时的神情
亦不记得当年的你是如何的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