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梦到在故乡赶集, 梦见本该是恬静的春天里却沸腾起的一片热闹。 醒来的时候耳边似乎还荡存着熟悉的方言缠绵交错的音线,听着朦朦胧胧的。 我估摸着是暮春南京小雨连绵,湿潮清冷,出行不易,耐不住我贪玩的性子。白日里的思绪都在晚上进入我的梦境,幻化出离我千里之外的那片土地现在的攘来熙往, 聊以慰藉我那难说出口的他乡之愁。
我的故乡在陕西省小城宝鸡市里, 传说中 “凤鸣岐山”的那座岐山。 岐山隶属千山余脉,《国语·周语》有云:“周之兴也,鸑鷟(凤凰之别名)鸣于岐山”,这里是古炎帝生息、周室肇基之地。 商代末期,古公亶父率周部族由豳迁岐,在岐下周原地区建邦立国;周秦汉唐时期,岐地或在畿内,或近京都,因而文化遗址比比皆是,著名的周原遗址、周公庙、九成宫都在岐山脚下。 我的先辈,便代代在这座高山之下繁衍生息。 春天大概是岐山县城里最热闹的季节, 因为在一年里最是晴明开朗, 适合出行的季节里,恰好有逛不尽的庙会市集,吃不完的小吃美食。
我生在农村,在四五月这样暮春季节里,农活闲淡,春风湿润, 空气里能闻见万物新生的青草味裹夹着泥土的气味,走在野草藤蔓混杂的地里脚上会沾满露水,清清凉凉。那时终年劳累的庄稼人会放下劳作许久的锄头,背着咿咿呀呀的孙子孙女去村头赶集,路上碰着熟人,话里抑不住的高兴让语调都高了不少,“老张,赶集去啊! ”农村的市集最是简单,农器粮种永远占主角,接着就是简单的当地美食。 庄稼人爱吃擀面皮配醪糟,或者一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尤其是喜欢路边的小摊,摊主那热情地招呼“您请坐嘞,热乎出锅的擀面皮”“甜醪糟,鸡蛋醪糟……”百米外听着就让人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 食客背靠熙熙攘攘你推我赶的人群,和摊主大多都是熟识的邻里。路边摊的摊主都是在一地儿做了多年买卖的老手, 饭菜不敢不用心,一边抬头和食客攀谈着“今年种撒得咋样啊”,一边往白瓷碗里利落地盛下热乎的汤底, 红油铺满碗底的料汁。三三两两的食客扎堆聊得热火朝天,大汗淋漓之际不知何时碗里的美食也见了底。
后来我渐渐长大, 村子的市集已经满足不了我的好玩心性,我步子移到五丈原上的诸葛亮庙,那处春日的庙会最让人流连忘返。 秦岭脚下,渭水西岸,五丈原台塬北边缘,因一生南征北讨,鞠躬尽瘁的诸葛武侯病逝而建的庙宇分东、中、西三处院落安然坐落。 庙堂布局精巧而不失恢宏,中院为主院并建有献殿和正殿,献殿两侧为钟楼和鼓楼;入门即可见上书“五丈秋风”的横幅,殿内陈列诸葛亮《出师表》石刻和明太祖对诸葛亮一生的评述,只是风吹雨打多年后已看不清字痕;正殿上书“英明千古”,其下为诸葛武侯座像,两侧蜀国四员大将围武侯而立,似能重现当年鼎立光景。 围绕诸葛亮庙而扩建的五丈原风景区,熙熙攘攘的庙会市集,是故里赠我最繁荣的回忆。 每年三月底四月初的时间,祭祀武侯,戏台展演。 四面八方的生意人比当地百姓更记得庙会的时间, 准时开着一辆辆卡车载来农村常年不见的新奇玩意儿, 你帮我我帮你“嘿哟嘿哟”地一起往下卸货,你过去定睛一看,或是赏玩杂耍,或是花草虫鱼,让人眼花缭乱,总有一样让你不得不翻出荷包。
我从高中开始便去到离家极远的地方求学,市集与庙会在已经高楼大厦的城市里格格不入, 暮春初秋的庙会又总是在求学期间,总是遗憾错过。离家后我去过比故乡市集庙会更繁盛的街道,更奢侈的商城,更华丽的晚会,幼时哭哭啼啼让母亲买来的头饰赏玩如今看来也是颇为幼稚。 我总习惯性回忆幼时被批评不干净不卫生的路边摊,粗制滥造的玩具发饰。 完美大多墨守成规,千篇一律,那一条条普普通通的村路混着五花八门的商品与此起彼伏的叫卖呼喊声总是别具一格, 在之后的每个春天夹杂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千里迢迢入我梦境,最深得我意。
(校报记者团 山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