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坊学院 - 《潍坊学院报》
母亲的跳棋
傅彩霞
这篇文章讲述了作者在家中清明时回忆母亲的故事,通过重新摆开母亲曾经用过的跳棋,回忆过去与母亲下棋的美好时光,并感受到母亲对他的关爱和期望。文章强调了母亲的低调与无私。
离我三十公里外的青山公墓,长眠着我慈爱的母亲。母亲已离开我们十年了。
我静静地凝望远方,泪水不知不觉地从心头涌出。
许久,我从橱柜里找出母亲用过的那副跳棋。这是一副质感朴实的普通跳棋,六角形硬纸壳的底盘已磨起了毛边,棋盘上面的圆孔密实排列,每个隔断小空间里,储放着红、白、黑、黄、绿、蓝六种不同颜色的玻璃球,十个一组,你挤我、我挨你地并肩有序,好像我们兄妹四人乖巧地站在母亲面前,等待母亲微笑的奖赏。
我手捧着跳棋,把棋盘摆放在临窗的茶几上,棋盘对垒角,摆上黑白两色玻璃球,端坐在一边的藤椅上,轻轻抚摸着一个个冰凉的玻璃球,呆呆看着对面空旷的藤椅,然后,闭上眼,默默地点燃一炷心香,静静地看那一缕缕青烟般的思念飘向母亲所在的远方……一股久违的熟悉的气息包围了我,这是母亲特有的气味和温馨。恍惚之间,我好像又回到了与母亲一起下跳棋的美好时光。
小时候,跟随父母在部队,跳跃缤纷的跳棋充溢着我们兄妹四人快乐的童年时光。哥哥姐姐跟母亲学会了下跳棋,然后,又教会了我和妹妹。奔波忙碌的母亲上班下班,缝补做饭,料理门前菜园、果园……没有闲暇与我们玩耍,四个小脑袋便在学习之余,聚集在一起讨论棋艺,蹦蹦跳跳,你来我往,自娱自乐。逢年过节,我们兄妹摩拳擦掌,轮番上阵,挑战母亲的棋艺,她难得一闲,便与我们对弈几盘。父亲在家时,也被强拉硬拽地参与其中,一个棋盘,六个角,六个人,父亲和母亲,哥哥和姐姐,我和妹妹,对角对弈,玻璃球狭路相逢,聚集在棋盘当中,然后,独辟蹊径,各奔东西。笑声在家里的角角落落飞扬,直到月亮的清辉斜照万家灯火。母亲还分别与我们兄妹四人单独下过跳棋,她清楚地知道谁脾气火爆,善良坦诚;谁忍耐宽容,意志坚韧;谁行事如疾风骤雨,胆大心细;谁毛手毛脚,聪明伶俐。跳棋,是母亲的试金球、测试仪。下跳棋时,她总是和风细雨地修正我们的弱点和性格瑕疵,时刻提醒我们做一个诚实守信、慈悲善良的人。后来,我们兄妹都毕业了,工作了,成家了,小鸟离巢,天涯一角,家里的跳棋也被蒙上了厚厚的灰尘,闲置了好多年。
直到有一天,我的侄子、外甥、女儿这群小字辈们渐渐长高,无意中发现了这副跳棋,他们围坐在白发的母亲身旁,如菊花绽开,母亲便成了那花蕊。几个小脑袋与“老顽童”一起下跳棋,一会儿悔棋,一会儿耍赖,一会儿又吵闹……母亲与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不可开交。我才蓦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有板有眼地指点我们兄妹四人的人生。以后,休闲回家,我便陪母亲对弈几盘,却因潦草敷衍,心事重重,不能全身心地投入,母亲总是拐弯抹角地提醒我要落子不悔,一步一个脚印,拿得起,放得下……母亲是何等苦口婆心,何等用心良苦!
如今,母亲走了整整十年了,家里的跳棋也寂静了,沉默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球犹如一双双期待爱的眼睛。只有在这清明无声的日子里,我会重新打开跳棋,清数那一个个透明的日子,回忆亮丽的过往。
父亲说,其实,母亲的棋艺很高,年轻时,还曾代表部队家属参加过跳棋比赛。只是,母亲在我们面前总是大智若愚,低调地陪我们下棋。
我默默地收起母亲的跳棋,宛如收藏起一个个珍贵的日子。心中,总感觉,与母亲,还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