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缘于疫情下的网络教学热度呈几何级数增长,相信在疫情结束后在线教育会再次形成一个行业高峰。但是,在这一轮疫情下的孩子,在这一轮疫情下的教育,在这一轮疫情下辗转于各个网络课堂的孩子,真的由于网络教育的介入实现了教育本来的目的吗?
我说不清楚教育应该有的样子,但是我很赞成荷兰著名教育家比斯塔对教育的“美丽风险”的定性。在今年这个特殊时期,在中国 40 年高速发展期中由于疫情而让整个国家、社会慢下来、停一停的时期,我们再来思考教育应该有的样子,我只想说,我们应该坦然面对教育的风险,充分挖掘和享受教育的美丽。
教育的风险源于教育的“不确定性”,“风险总会存在,是因为教育不是机器人之间的互动,而是人与人之间的相遇。”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本身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大千世界,我们一生中打过交道,有过有效交流的人,少则百余,多则上千,可真正能“心灵相遇”的人,可能不超过五个。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做了那么多的“无效”交流,却不觉得是“风险”,怎么一到教育里,我们就“风险意识”陡增,有强烈的危机意识和忧患意识呢?
一个很大的原因,是教育的“不可逆性”。教育里最讲关键期,什么能力,什么意识,在哪个年龄段应该开发,在哪个年龄段应该引导,如何有效引导,都是不容回避的问题。现代社会,全社会,特别是家长,文化素质提高了,对教育的认识也比以往深化了许多——懂得越多,焦虑愈甚。因为我们对教育的这个“不可逆”风险理解得更为深刻,中国社会才有了“不能输在起跑线上”“择校热”以及由此而衍生的“牛娃”“海淀妈妈”等一系列名词和现象。坦率地说,这些貌似对教育深刻理解而产生的现象却是教育的“异化”,甚至是“反教育”的。究其本质,就是不能坦然面对教育的风险,更没有能够充分挖掘和享受教育的美丽。比斯塔认为,如果消灭了教育的风险,也就消灭了整个教育。在我认为,中国目前的教育主流样态(一般的城市,特别是大城市,他们的教育样态引领着整个中国目前的教育和今后的教育)是牺牲了教育的美丽而让教育免于所谓的“风险”。但是,这样的教育却隐藏了更大的“风险”,犹如“定时炸弹”。
谈到这里,我们需要厘清三个概念,才能让后面的讨论更加顺畅。什么是教育的美丽?什么是所谓的“教育风险”?什么是我所说的“更大的风险”?
关于“教育风险”,前文已经论述很多了,归结起来,就是孩子的教育不能耽搁,也耽搁不得,因此要用最好的教育资源,规避一切尽可能的风险。但是,教育的风险不能完全消灭,即使能够择校,也很难能够“择师”“择同学”。这些都是教育的风险,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教育的美丽,是教育的本质。比斯塔认为,教育所关注的,在于把由欲望出发而想要的转化为值得向往的;在于把实际欲求的东西转化为合理期盼的东西——这种转化从来不是由自我及其欲望推动的,而始终要求有别的事和别的人参与。而这一切,呼唤的是人的主体性意识,“不能把学生看成被塑造和规训的客体,而要看成发起行动和当担责任的主体”。
回到我们当下的情境,是不是网络课程就一定不能实现教育的美丽呢?当然不是,任何课程,无论网络课线下课,都是实现教育目的的载体。如果我们把教育的目的设定为呼唤孩子的主体性意识,就会在事前给予孩子丰富的课程选择,让他们思考自己的兴趣;在课中观察他们的表现,甚至和孩子一起参与其中;在课后与他们一起讨论课程,并且根据孩子的意愿和反应及时调整课程。这是一个选择困难的年代,资源不是问题,选择才是问题。把选择的权利更多地交给孩子,就是在启蒙他们的主体性意识。
教育的美丽还体现在“对话”亦即“交流”中。很多父母平时工作忙,而这次疫情之下获得了难得的在家空闲,多和孩子交流所学所感所思,甚至天南海北地聊天,都是“教育”,都是“教育的美丽”,我们应该充分挖掘并享受。对话当然也是一种引导。这场疫情本身就是多门教育课,或者说是一门综合性的教育课,这中间体现的科学精神、伦理意识、道德观念、卫生知识,都可以深入挖掘。在这个对话的过程中,增进了亲子关系,更是教育的“美丽”,而规避了前文提到的“更大的风险”。
“更大的风险”源于人的主体性缺失。近年来,高校不断上升的心理障碍学生数量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在人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我们关注了这个关键期、那个敏感期,就是忽略了人的主体性这个最需要关注的关键问题。为了能有所谓“好前程”,为了能“上好大学”,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都习惯于“被安排”的孩子,到了不得不发挥主体性的时刻,迷茫了,不知道未来,看不到未来,不知道生活和生命的意义,这才是“更大的风险”啊!
我们今天承受着“教育的风险”,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风险”。我们今天挖掘和享受了“教育的美丽”,是让我们和我们的孩子在一生中享有幸福和快乐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