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晚，我和妻子在父亲家吃饭。六岁的侄女看了妻子手机 QQ空间相片，点了妻子老相片，她扑到妻的怀中，稚声问：
“大妈，这是你过去的像吗？像仙女样漂亮。”我和妻子听了都笑了，侄女歪着头顽皮地说：“大妈，你现在变胖变丑了。”妻子挑了挑嘴角：
“这都怪你大伯折磨我，他把我变丑的。”侄女杏眼圆睁，指着我说：
“大伯，你真坏，把我大妈变丑了。”说得大家哄堂一笑。
我默然不语。妻子曾经有一头乌黑茂密如瀑布的长发，一双大丹凤眼，有红有白的脸蛋，袅娜柔软的腰肢，在太白湖一带被人称作一朵花的姑娘。自结婚生育后，黑发里慢慢生出白发，眼角爬上鱼尾纹，脸上长了点点黄褐斑，腰肢变得愈来愈粗，一个绰约水灵的仙女就这样成了食人间烟火的主妇。
妻子在家排行老幺，一家人把万千宠爱集于她一身。岳父常把她架在脖子上，背上街买东西。岳母在夏夜为她摇着蒲扇送风驱蚊。哥哥 下 河 摘 红 菱 摸 莲 藕 ，让 她 解 下馋。后来，她进城在工厂里做工，外公在电影院摆摊卖花生板栗，每天总给她留一捧做零食。外婆将饭菜放在煤炉上保温，等她下夜班吃夜宵。婚后，我每次从船上归航，总是去厂门口接她回家。一次，我们的住处停电了，天气闷热，我骑着单车带她前往江堤上乘凉，她如小鸟般偎在我身后。
妻子怀孕后，还去盐仓上班，去河南、湖南、江西等地推销厂里研制的包盐机，她在黄鹤楼前一张留影，微微腆出四个月身孕的肚子。生下儿子后，第三个月，她又奔波在厂里和家里两点一线，早上给儿子喂完奶后出门，中午再回来喂儿子一次奶，又匆匆赶到单位上班。儿子上小学后，她从厂里辞职，在码头边开了一家副食店，我那时正在船上当水手，早出晚归不能帮她。每天，她天亮就起床洗衣拖地，叫醒儿子起床，送去上学，回来顺带在菜场买完菜，回到店里开门营业，抽空洗菜做饭，儿子放学回来，可以吃上可口的饭菜。以前两点一线变成学校、家庭、店里三点一线，她象一艘渡船在来回摆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把儿子从小学送到初中，初中到高中，一直送入大学。
前不久，我在母亲的木箱中无意翻到一张黑白泛黄的相片，那是母亲到父亲当兵的三线工地照的一张彩照，她穿着花衬衣，脸上还洇着两团胭脂，描了黑黑的弯眉，目光清澈，明艳照人。和如今被侄女称作奶奶的她不可同语，生活的劳累，岁月的侵蚀，把一名如花仙女摧残成一位头发花白，背部微驼，满脸皱纹的老太太。
我刹然省悟，原来，每位大妈都当过父母宠爱的掌上明珠，校园男孩迷恋的玉洁仙女，恋人怀中呵护的公主甜心。当不食人间烟火的公主仙女步入婚姻殿堂做了母亲后，放下优雅浪漫，自愿落入凡间，变成养家糊口的女汉子，繁衍抚育后代的女娲娘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贤妻良母。
每位妈妈都当过公主，拥有一段仙女的美丽时光。仙女成为大妈后，会褪去轻盈娇艳的霓裳。无论是红颜渐衰的大妈，还是白发苍苍的奶奶，在亲人的心间，都是尊贵的公主，不老的仙女。